他甚至还深信不疑她是小仙女。
可他唯一的一次,问她关于未来事,不问前程,不问仇人何在,而是问他的腿何时才能痊愈。
因为这事关她的未来。
恍然之间,又见到了他坐在树下,满身血污,隐藏着疲惫脆弱无助。
隐藏不了的,是狼狈,无力,失败。
他将昔日轻蔑过的敌人的刀亲手交出,请求他去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心爱的姑娘,没见过他赢时的强悍,只看尽了他败时的颓唐。
若时光倒转,她那夜一定不会跟着霍齐去后山。
辛月影移目望着瘸马:
“爹爹,你瞧,这骰子还被他攥在手里呢,他对我很好很好。”
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心里过于难受了,忘了瘸马给过的警告,稍不留神喊出了心里最想喊的爹爹。
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瘸马医术过人,混了这么多年,却仍旧混不出牛家沟子,他自己知道问题出在哪,他自认自己是个毫无医德可言的人。
如果没有这样的变节,他会继续给沈清起划水医治。
他从没太当真给沈清起医治,即便不当真,凭着他祖辈相传的药,这男人也能站起来了。
远了他不敢说,只说方圆五百里,他自认没有大夫能做到这点。
在瘸马眼中,他甚至并不太希望沈清起能走得太高。
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
治好了他的腿,他扭脸跑走找别的姑娘,辛月影怎么办?
又况且瘸马能料定这小子绝非池中物,他双腿痊愈必定如虎添翼。
瘸马这辈子见过太多飞黄腾达之后对糟糠百般嫌弃的男人。
他给很多大户人家的女人看过病,清一水儿的一种病灶:
气的。
那些男人飞黄腾达之后娶妾是必备的,能做到不休妻的,就算有良心的了。
只有官员从不休妻,因为会影响声誉从而导致影响他们的仕途。
但他们背地里干尽腌臜事,深宅大院里的妻子就是个摆设,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斋念佛也消不出去心口的怨气。
那口,昔日我陪你吃糠咽菜,我不离不弃,今日你飞黄腾达你厌我嫌我的怨气。
很多女人活生生的气出不治之症。
她们灿烂的活在一穷二白饥寒交迫的苦日子里,却黯淡的死在万贯家财的深宅大院里。
辛月影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所以没有娘家给她撑腰的资本。
她是霍齐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的,他们连像样的彩礼都没有付出过,沈家没有在她身上砸过真金白银。家里连主事的父母也没有。
这小子有朝一日翻脸不认人,轰走她,一纸休书,再没有多余的成本。
但当沈云起转述他二哥的话时,瘸马也在场。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臭小子原来是值得辛月影托付终身的。
瘸马今日被晚晚美色蛊惑,又被炫影一声爹爹痛击心房。
爹爹终于决定玩玩真的了!
瘸马骤然激动,扭头就走:
“他姥姥的!出发!进城!跟我去书市!天亮去淘书!淘古籍!我他妈就不信我媳妇和闺女下半辈子还能真伺候了这小瘫子了不成!”
夏氏将沈云起和霍齐都叫走了。
他们一起出去了。
辛月影独自坐了许久,将厅中的红纸拿来,放在了炕边。
她出去洗了个澡,刷了牙,着重刷了牙。
她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
她的头发半干,用他送给她的木兰簪将头发簪好。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因为发丝湿漉漉的,所以这一次,她的头发变得服帖了许多,很轻松的将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
她对着镜子化了一个淡淡的妆。
辛月影隔着镜子看向他,转身,笑意盎然的走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