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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2 / 2)

辛悦垂着头,一边很快地吸着烟,一边不停地搓手——

“之后,中间隔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公司又有应酬,我喝的有点多,那天晚上是第二次...”

“他又跟你道歉?”

“嗯,不仅道歉,他还哭,还下跪,疯狂用力地扇自己,嘴角都被他自己扇破了,我当时要走,他不让我走,就在家门口,动静大到邻居都来敲门...我觉得这是家务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和他说,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离婚,他也答应我了,说不会再动手。”

说到这儿,辛悦的眼睛向上翻了翻,似乎有些哽咽,但她始终不是会当着外人面哭泣的性格,能来找律师想要离婚,都已经打破她的底线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现在我都记不清多少次了。”

“那..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一,他要我辞职,我不同意,他就又动手了。”

程与梵问她:“你有没有去医院做伤情鉴定?或者报警?”

“没有,我谁都没有说过,连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辛悦十分干脆地摇头,拿出兜里的手机递给程与梵“我只拍了这些照片。”

程与梵接过手机,翻开相册照片,辛悦很小心,大概是怕被人发现,这些相册全都设置了密码。

照片不多,但几乎每个月都有,最严重的应该是额头上的缝针,其余的...腿上、手上、身上、脖颈、锁骨,都有不同程度的勒痕跟大小不一的淤青,新伤旧伤重复叠加。

程与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家暴后不去医院,不报警,不告知妇联、居委会进行调解,只随便用手机自拍几张拍照,作为证据保留,这是被家暴女性的第二个通病。

这能当证据吗?

可以,但最多只能作为间接证据。就跟当初她打匿名电话咨询自己时,自己的解释一样,证据跟证据之间需要形成因果关系的证据链,要相互作证辅助,这样才能被认可采纳。

像这样仅仅只是局部特写,伤势和正脸甚至都没有拍在同一个镜头里的照片,再来一百张,也是无效证据。

而且到了法庭上,被裁定家庭暴力的可能性基本等于0,一来没有相关部门的鉴定诊断,无法证明伤害程度是否达到家暴标准;二来没有人证物证,仅凭照片也无法证明施暴人的身份。

“很麻烦?”辛悦问了和在电话里一样的问题。

程与梵把手机还给她,除去刚刚的两点,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被家暴者是否真的具有孤注一掷离婚的决心。

连续三年家暴,每个月最少三次,期间原谅无数次,距离最近的一次只过去了七天,可能连身上的淤青都还没有消退,而她的侧重点却只是不能生育和麻烦与否?

如果第三点不能坚定,其余两点就算再怎么万无一失,最后都是缘木求鱼。

程与梵体谅被家暴者的感情特殊性,但不能体谅被伤害后,还要进行自我PUA,大多数时候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心理上的伤却很难再好。

而且也不排除那种打离婚官司时要死要活,可过了一段时间,又后悔的要死要活,这种人也不再少数。

鉴于辛悦的此刻表现出来的态度,程与梵不敢保证她一定是真的想离婚?也不敢肯定她会不会过段时间又后悔?更不敢打包票她会不会再继续忍下去,毕竟她忍了三年。

“离婚没有不麻烦的,特别是诉讼离婚,这一点我希望你做好思想准备。”

程与梵说完,又问道:“你们夫妻共同财产目前什么情况?有没有投资、债务?现在住的房子,是男方买的还是你买的,或者你们共同出资购买?”

“我们没什么共同财产,我刚刚说了,他的钱基本都花给父母了,最多留点饭钱,也没有什么投资,没有债务,我们很早就各花各的了,至于房子...首付是他家掏的,后来一起还了两年贷,再后来他经济负担不住,就我一个还了,不过...房产证的名字是他。”

“不是问题,《民法典》里有规定,如果登记在一方名下,虽然属于一方个人财产,但婚后共同还贷部分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而且他是过错方,这一方面法官肯定会多加考量。”

辛悦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关心房产问题,听程与梵这样说,也没什么表情,一点也不像能拿回损失的样子。

程与梵有些感觉,但不清楚对不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辛悦和一般女性不一样,即便是职场女性,能做到像她这么优秀并且经济完全独立的,也是极少数。

可能她并不脆弱,只是太好强,太羞耻,太没办法接受一个有‘污点’的自己,否则以她的能力,想要离婚,何必等这么久?

或许自己说的那些收集证据的办法,她早就心知肚明呢。

“辛小姐,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是这不能成为伤害的理由...”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辛悦怔怔的望着程与梵,但没有回答,之后端起杯子,饮了口早就温凉的红茶,入口已经冷了——

她说:“谢谢你程律师,我等下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程与梵没有勉强,点了点头,一边起身送她,一边仍是履行职责地说——

“在自己家装摄像头不属于侵犯隐私行为,你可以选择比较隐蔽的位置安装,录音设备也可以,不想报警的话,就去医院验伤,保留病历、伤情照片除了局部特写以外,还需要和正脸在一个镜头里出现,如果父母那边实在不方便讲,你可以和关系要好的朋友说,一旦到了庭上,朋友的证言会比亲属的证言更加容易采纳,另外,你也可以在陈丰道歉的时候,要求他留下文字性证据,例如悔过书,道歉信,聊天记录之类,这些都能作为证据,还有——”

“这一点算我的私人建议,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先抱歉。”

“不会的,你直说就好。”

程与梵的表情明显比前面那些要慎重许多,她望着辛悦,咬字方圆道——

“远亲不如近邻,假如陈丰失控了,一定要呼救。”

怔楞的目光在辛悦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半秒而已,又迅速恢复如常,她笑了笑——

“好。”

程与梵送她离开,看着她背影渐远,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如果身体有问题的是陈丰,在外面喝酒应酬的也是陈丰,现在的情况会怎么样?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这个婚能不能离了?而是会不会离?

程与梵明白辛悦为人妻子不能生育的自责,也明白一个孩子对于家庭完整性的重要,但这一切难道不应该基于一个健康环境作为前提吗?

有了孩子,不等于没有麻烦,当新的问题再度出现时,是否依然要用拳头去解决?

这样一个无法控制情绪,动辄诉诸武力的人,真的适合做父亲吗?

思索半晌,程与梵觉得自己又深刻了,但又忍不住想,辛悦还会再来吗?如果再来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子?和现在一样困在无法为丈夫传宗接代的自责里,还是打破枷锁冲出禁锢?

无论是哪一种,程与梵只有一个希望,但愿到那时情况不要太糟糕。

大家早上好,看文愉快~

(其中涉及到专业知识来自互联网和罗翔老师《刑法学讲义》)

辛悦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很酷的女人,被家暴却不离婚不是人设崩,这个案子后面会有反转,大家先不要骂她,毕竟我们不需要完美受害人嘛,错的是施暴方。

辛苦大家留个评论哦~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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