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走了。
在此之前,她就已经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是感冒,但是她太老了,脆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一声咳嗽都让她呼吸困难。
程与梵跪在她的床前,亲着她的额头,然后把脸贴近,也让她亲着自己的脸颊。
“奶奶,我回来了。”
体弱年迈的老人,睁开眼睛,这是她仅有的最后一丝力气,全留给了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她说不出话了,只有口型。
在看完程与梵的最后一眼,这个老人永远的闭上了眼。
二十五岁的程与梵,还参不透死亡,也无法平静的直视死亡。
相较之下,程玉荣跟廖君妍就很有这方面的经验,在此之前,程老太爷早几年就去世了。
“我让人算了下,最近都没有什么下葬的好日子,最近的时间,都要七月份,你有什么意见吗?”
廖君妍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她目光始终盯着外面,听到程玉荣的问话后,说了句:“我听你的,你定吧。”
说完,便朝外面皱眉,声音极其温柔:“小宝,跑慢点。”
然后程玉荣便在嘴里道了句:“那就先办葬礼,等七月份在下葬。”
他们似乎都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可能没忘,只是他们不在乎。
角落里的人,倏然开口:“那这些日子呢?”
程玉荣看过去,眼神不解:“什么?”
程与梵和他目光对视:“七月份之前,祖母在哪?”
程玉荣呼了声气,一副看蠢人的模样:“当然是太平间。”
程与梵:“会冷。”
程玉荣不解,眉头皱的老高:“你说什么?”
程与梵重复:“会冷,祖母有风湿,怕冷怕潮。”
程玉荣停住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转瞬即逝,仅有的、能捕捉到的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都死了,还怕什么冷。”
说完,往门口踱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
“你弟弟还小,你做姐姐的,应该要帮衬一下,于情于理都该替他把路铺好,律师的工作,我希望你能辞掉,家里不需要你这么拼,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不是好事,早晚要嫁人的,让婆家看见你的努力就够了,不需要太优秀,否则会招人不喜欢。”
大概是老太太才走,程与梵又是老太太亲手带大的孩子,程玉荣的话没有说的那么绝,还是看在自己母亲的份儿上,给程与梵留了点情面——
“这样吧,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但是你也别想的太多,有些事儿你决定不了。”
人走后,程与梵扭头望向外面,廖君妍早走了。
走的时候,连正眼都没有看自己,她当自己不存在,程与梵冷着眼,也当她不存在。
程与梵看向外面。
廖君妍抱着怀里的小男孩,又疼又亲,那是五年前她怀孕生下的,她说这个孩子好,这个孩子听话,这个孩子是家里的福星。
所以谁是灾星?
程与梵并不为这样的事情难过,她擡头看了看天——
三月份的天还是冷的,等到七月份...中间有一个春。
春天没有生机,不是盎然的绿色。
我看见了一个姑娘,薄而窄的肩,脑后扎一个简单的马尾,穿着件连衣裙,没有花里胡哨的色调,上面印着米白的小碎花。
程与梵隔了三十台阶,眼睛看见的那一瞬间,脚步就不受控的往前走,朝着那抹背影,那个姑娘追了过去。
连衣裙的姑娘没有转身,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她在看什么?
程与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寺庙的远处一片葱绿,青烟拢着这座山,络绎不绝的香客,在日落十分才会离开。
姑娘脚步轻盈,走的不快,却难让人追上。
都怪这三十级,窄而抖的台阶,程与梵懊恼,早知道刚刚就不上来了,反正她上来也是因为闲的无聊。
她们隔了三十级台阶,又隔了一条宽道儿。
程与梵奋力在后面追,姑娘就越是走的快。
“你好!你好!”
“能等一下吗?”
“可以等一下吗?”
程与梵连问了三声,但那姑娘却没听见,等自己下到最后一级台阶,姑娘已经顺着小道,只在尽头留下一抹米白色的小花。
再追到尽头,米白色的小花也不见了。
程与梵四处张望,聪慧灵动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那姑娘却没再看见,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其实刚刚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
程与梵回身去看那三十级的台阶,如果没有人,那自己这么急又该如何解释?
阮宥嘉过来的时候,程与梵的眼睛还在找。
“你在看什么?”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姑娘?”
“姑娘?”
阮宥嘉扭动脖颈,这个点进香的人挺多,男女老少全都有——
“这不都是姑娘嘛。”
“不是这个,是另外一个,穿着白裙子,裙子上印着米白色的小碎花,脑袋后面扎着马尾辫,人很瘦,肩很窄,身条很细,她的脚步特别轻盈,走起路来裙子还会飘。”
程与梵说的急,拉着阮宥嘉指着人刚刚消失的地方,也是阮宥嘉刚刚过来的地方——
“你没看见吗?你看没看见?你应该看见的!”
这么一说,阮宥嘉倒想起来了——
“是不是特漂亮?”
程与梵没看见正脸,原本她并不确信,那是时也,但现在她能肯定那人一定是时也——
“对对!就是她!”
两人找了一路,也没找到那姑娘。
程与梵满脸失望,最后无可奈何的说了句——
“算了,也许不是她。”
阮宥嘉讲不清那姑娘具体的模样,只是迎面走来,她觉得很漂亮,就扫了眼,但仅凭一眼,就把人画出来,也不可能。
“很重要的人吗?”
“嗯。”
“你没有她的电话?”
程与梵一愣——
“你忘了,我手机被偷了,联系方式都在里面。”
阮宥嘉抿了抿嘴“没事儿,有缘分一定会再遇见的。”
程与梵没说话,然后被阮宥嘉拉去许愿池——
“试试看。”
“万一扔不进...”
“万一扔进了呢。”
一枚银币“哐当”正中筐中。
阮宥嘉挑眉“看吧,心诚则灵,你会再遇见碎花姑娘。”
写这章满脑子都是支离破碎的程与梵,心里蛮难过的,她真的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