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缓缓抽完一根烟。
烟屁股印着一个大写的X字母,女人黑裙包身,裙摆延伸脚面,只露出一对尖尖的鞋头,鞋也是黑的,她站在高台上,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四方的玻璃犹如一面镜,隐隐约约的有女人的身影,看不清脸,闪着五彩斑斓的黑。
回到崇明路的房子,时也和程与梵几乎变成连体婴,无论做什么,两人都黏在一起,偌大的房子,每个房间都成为独立的空间,她们从这个屋子到那个屋子,再从那个屋子折回这个屋子。
客厅除了沙发,还摆了张床,她们在这里看电影,看书,看漫画,两人依偎在一起,不分彼此,每当看见让对方有感触的地方,便会停下交谈,她们能聊很久,聊很多东西,什么都聊,此时此刻...她们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
“我觉得那个男人不是真的爱她,只是爱女人爱她的感觉,爱恋爱的过程,至于最后和谁结婚,男人根本无所谓。”
时也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捏着程与梵的发尾。
这人的头发很顺滑,捏在手里的感觉很柔软,像握了一团白云,时也把云分成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等玩够了,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云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清香,淡淡的果香,这让时也想起以前拍戏的时候,有次她们取景的地方是一间农家小院。
四方的院子,头顶有一方天井,天井的小花,白的、蓝的、紫的、绿的,时也问这家的主人,这是什么花?主人也摇头说不知道,大概是春夏之季,被远风吹来的花粉,飘落在上面,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栽培,就这么自己顽强挣扎的在这里生了根儿。时也惊诧的同时,却又钦佩,大自然的野蛮馈赠,居然也能生出这么温柔四溢苗芽。
“你很在乎结果吗?”
程与梵的声音轻柔,吞吐的气息间,渗着一股香甜。
“在乎啊。”时也脱口而道:“应该没有人会不在乎吧,我比较贪心,过程跟结果我都要,我即享受和你谈恋爱的过程,也要和你天长地久的厮守。”
程与梵笑了笑,忽然就凑过去,亲了下时也。
时也嘴上没笑,但眼睛里全是笑意。
程与梵心情不错,丝毫没受电影结局的影响,她的视线从时也的脸上,慢慢往下挪,一一落在这人的鼻尖、人中、嘴唇、脖颈、锁骨...然后胸上停下。
时也穿着睡裙,裙子比以前的那些乖多了,可能是客厅的沙发太大,太舒服,伸展了四肢,也还是能有空余,导致身上的裙子,也好像松弛慵懒,有种懒意洋洋的微醺醉意。
V字领,被挤出一条沟壑,狭长的深度是最值得骄傲的事,尤其是在恋人面前,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带着欣赏,带着陶醉,带着有些梦幻臆想的色彩,就像是洗澡的时候,沐浴露在皮肤上摩擦出的一个个粉色泡泡。
程与梵伸出手指,在上面戳了戳。
“嘶——”
时也倒抽了口凉气,娇嗔的瞥她一眼——
“轻点儿...”
“疼?”
时也没说话,而是在一模一样的位置,也伸手戳了她一下。
程与梵顿时也嘶的抽了口凉气。
时也这才心满意足的露出笑来,说道:“怎么样?疼吗?”
“你报仇啊。”程与梵捂着胸口,一副受伤的表情。
时也知道她在逗自己,捏了捏这人的脸,刚好手机推送消息,她顺便瞧了眼时间——
“不早了,睡觉吧。”
“不想睡。”
“先洗澡,洗完澡你就困了。”
这是两个人的乐趣,玩水的乐趣。
程与梵似乎变成小孩,十分享受浴室泡澡的感觉。
时也让程与梵先脱衣服,自己去拿浴巾过来。
水是提前放好的,水温略微有些偏烫,但程与梵很喜欢这个温度。
她脱了衣服下水,整个人沁在里面,一次又一次,水面没过头顶,刺激皮肤的烫感,让她身心平静,似乎只有在此刻,她是属于她自己的,世间玩物皆不存在,连她自己仿佛都不存在。
直到肺里的呼吸被挤压殆尽,程与梵才把头浮出水面,一旦浮出来,虚无的一切又回归原位,那些困扰她、让她不舒服的感觉瞬间又冒了出来。
为了能获得一刻安宁,程与梵选择重复这个行为。
一遍又一遍将自己沉入水中,一次又一次耗光肺里的氧气,那种窒息...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渐渐...虚无变得有画面。
没有意外,闻舸的音容笑貌出现在脑海里。
但不同以往的是,程与梵很确定,这回自己没有幻觉,她是真的在想闻舸,想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女孩,想她和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起相处的短暂而有美好的时光,以至于后来的后来...影响了自己那么久,那么多。
女孩子是美好的,美好的女孩子,就该站在阳光下,接受那些明媚的洗礼,让清晨的微风吹拂,午间的慵懒陶醉,夕阳傍晚的余晖笼罩。
她们应该活在诗里,走在歌里,行在满是爱意的田野里。
闻舸就是美好的,一切与美好相关联的事,都该与她有关。
程与梵似乎回到树林边的小溪旁,她望着对岸,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在阳光下的照耀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闻舸就在旁边,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两条腿曲着并在一起,腿上架着一张画板,铅笔在上面粗粗的画着,每画一下,眼睛便瞄向不远处的人。
“画好了?”
“嗯。”
“我可以看吗?”
“你不嫌弃的话。”
程与梵笑了“如果实在太丑,我不会嫌弃,但是我会笑。”
闻舸有些羞涩,刺眼的阳光,把女孩子的腼腆全部曝光,她把画板递过去,轻轻的说了声——“我觉得不丑。”
她从小学画画,素描基础尤其扎实。
程与梵在她的画笔下,被画的很漂亮。
“送给我吗?”
“你喜欢吗?”
“喜欢。”
“我也挺喜欢的。”
“那就送我了。”
“好。”
小溪流水潺潺,小鱼在里面游荡,偶尔从鳃边鼓出几个小泡,像是少女的心事被不经意间吐露。
闻舸低头看见胸前的海豚项链,那是程与梵送自己的,也是自己除去父母亲人以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程与梵说以后自己还会收到更多的人送的礼物,闻舸想到这句话,心情就有些失落。
程与梵一手拿着画板,目光望着上面的自己,惊叹于灰色的线条能勾勒出这么好的画作,她甚至觉得这人太好看,好看的不像自己,但是她更惊讶闻舸的一双巧手,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么灵巧的手。
她看的入迷,另只手垂在身侧,丝毫没有察觉,身旁的人在一点一点挪近,闻舸望着地上的影子,程与梵的影子被拉得又高又细,微微歪头的样子,微微勾起的嘴角,就连身上白色的衬衣,手腕被系紧的白色纽扣,每一处都叫年轻的姑娘心动无比。
闻舸不是大胆的女孩,她小心翼翼的过了十八年,中规中矩的过了十八年,所有一个好女孩不该愉悦的界限,她通通规避。
她是父母口中的乖孩子,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是邻居们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世界,从古至今,由外到中,无论男女老少,对女性的压制、敌意、规则...以及各种各样看得见看不见,说得清说不清,条条框框太多太多,世人以超高的道德标准去审视,去批判,去扼住,将一切有反与世俗的观念,全都覆在她们身上,不论对错,不分好坏,自有一天不知从哪里来的依据,即便是毫无道理的,也终将被一句——‘谁叫你是女孩子呢’给磨灭,给压迫,这种关系就好像金字塔顶端压制底层,所有人都忘了,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生的,践踏我。
程与梵欣赏画作的同时,心里却在骂——
去他.妈的道德,去他.妈的伦理,去他.妈的贞操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