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才不管他说啥,她本来也不是来做好事的,多吃点饭权当攒力气了,吃完鸡翅又拿起半个糯玉米啃起来。
郑德多应该是发自内心地羡慕三美,他一边惊叹一边摇头:“我就说,老天还是公平的,人家三美虽然家庭困难点,可人家有这口福,再看看我们几个,日妈,喝口水都要长肚子,他大爷的。”
一个男人开口了:“哎呀德哥,虼蚤多了不怕痒,胖都胖了,还管他妈个球,吃,看着妹子吃我都觉得这菜味道格外好了,哈哈哈!”
三美看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突然就不吃了,面露忧愁。几人一看自然要问怎么了,三美皱着眉头,委屈地说:“今早去找王书记要点政策,受了他好大的气。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年书记脾气不怎么好了?”
郑德多把筷子一摔:“看,我就说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给望见,女人能惹多大点事嘛,王明祥连女人都要给气受!”
桌上几个男人连连附和,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哎呀,他就是靠着他爹在州上还算有点人脉,才当上这个书记,你望望他哪点是当官的材料?人么一小个,官威倒是大得很。狗日的,上回喊他喝酒,你猜他说哪样?‘工作时间不喝酒’,歪日,装他妈个老逼,以前的书记就不是书记?日妈还不是一天到晚和哥几个在豆腐摊上喝。”
郑德多喝了几杯酒,又被拱了火,情绪上来了,当下就大声骂起来:“就是说!狗日的王明祥,当初这个基地就是他叫整的,批文也是他亲自批的,说是有产业才有利于乡村建设,结果搞起来以后,日妈我走
从
外面请点工人也不行,规划个鱼塘也不行,养猴子不行,养孔雀也不行......这不行那不行,还要建设乡村?我建他个大脑壳,年底还要叫分钱给他,我建他爹个大屁眼!”
“是哪个要建设我爹的屁眼?”
王明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桌上的人齐刷刷地站起来,三美一看,端着自己的碗慢慢后退,钻出小门,躲进了厨房里。
厨房的阿姨还以为她要添饭,嘴里“啧啧”惊叹着,不由分说给她扣了一大碗饭。三美把碗一放,捂着肚子弯下腰:“哎呦,要去腾点位置了,娘娘我等哈
等一下
再来唷。”说完就从厨房溜了出去。
日娃等在半道上,看三美抹着嘴巴跑过来,焦急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三美揉揉肚子:“放心吧,肯定会干起来。”
这主意是三美出的,日娃当初为了帮吴老师拖延时间两边拱火,她也能。说实在的,她去拱火还方便些哩,这帮男人看不上女人,觉得女人成不了事,“你们既然觉得我刘三美柔弱无知,我正好就柔弱无知给你们看看,反正我又不知道你们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会因为这么点事干起来。”
没多大会儿,就看到基地上别的工人在慌慌张张往前院跑,日娃就知道里面应该是干起来了,就算没动手,起码也是骂爹骂娘骂祖宗的程度,他带着坏笑看向三美:“你还怪会搓火的!”
“还不是跟你学的。我打电话给镇长,叫他做好准备。”
王明祥和郑德多是没有干架,不过也差不多了,郑德多喝了酒,又在气头上,看王明祥怒气冲冲,在兄弟们面前质问挖水库堤坝的事,完全没给他面子,“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哪样鸟?”“你算个鸡枞!”“管天管地,管老子屙屎放屁”“不是老子在坐的这几弟兄喂着你,你一家子都要啃墙皮!”
郑德多真是把所有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听得王明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郑德多“你你你”,最终也没有对骂出声。他的理智还在线,现在郑德多不清醒,说什么也没用,干脆带着周东直接往鱼塘方向走。
走到鱼塘跟前就愣住了,这个郑德多!鱼塘的面积比当时批给他的图纸大了恐怕4倍都不止,三美说得也没错,他的新鱼塘很快就要挖到水库堤坝的主体了。
王明祥终究还是个官,先不说万一大坝真出问题,自己要受多大牵连,从道义上来讲,他也不可能牺牲下游的农田和群众。
一想到郑德多这么久以来在山上胡作非为,大概率打的都是自己的旗号,王明祥的冷汗从脖子上渗了出来。
他最近忙着拢人心、树形象,的确太疏忽大意了,那郑德多就是个流氓地痞,怎么能因为他乖巧了一两年就放松了对他的管理呢?现在还捅出了这么大篓子......可话又说回来了,行政村建个基地,本来就是屁大点事,干好了是他的政绩;干不好,最多也就哭一哭,叫一叫,就说镇上人才不足,技术力量有限,说不定还能往上要点人、政策、资金什么的,他哪里知道,这事竟然他爹的能扯得这么复杂?
就在此时,王明祥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啊,这么小一个村支书,这么无关紧要的一个基地,要是没人暗中帮郑德多,他就算再有本事,毕竟智商和实力也就那么点儿,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弄出这么大阵仗出来......
越细想,越害怕,王明祥只觉得挖掘机的每一声响声都直接敲在自己的脑门上,立刻让周东先去把挖掘机喊停,结果工人只认老板不认得他,当他在放屁,翻个白眼,嘴里骂骂咧咧,该怎么挖还怎么挖。
“日妈你还敢来使唤我的工人,我告诉你,老子的弟兄是省委的,你算个几把东西......”郑德多歪歪扭扭追上来骂,王明祥现下却没空生气了,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省委”,这一下可把他吓得不轻,顾不得郑德多满嘴喷粪,赶紧叫上周东,匆匆往镇上赶。
他怎么能不怕!省委,说明这件事开始得比他预料中还要早,也许早在吴孟林之前,人家就已经打算用他祭天了,不对,甚至有可能更早......那个截肢的女娃,翠儿......是啊,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不断地被上面责骂,原本还以为是今年本命年背时,天天红袜子、红内裤地穿着,搞半天就是人家神仙打酒架,用他做下酒菜呢!
周东看出了王明祥现在的慌乱,心里也猜到了一二,从副驾驶上转过身子问:“要不要赶紧给舒昌书记
一起回忆一下,舒昌书记就是世平县的县委书记,就是逼着何云道弄什么外商参观的那位朋友。
说一声?”
王明祥坐在后排,痛苦且疲惫地揉搓着自己的眉头,对着周东点点头。周东拿起包里的另一部手机,正准备拨通,王明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行!这事不能往上说!你别催我,我再想想,再想想。”
回到办公室,王明祥坐立不安,直接找人去把挖掘机没收了?不行,那郑德多肯定闹个鱼死网破。要是向舒昌书记求助呢?似乎s也不行,不管是明路处理还是找人,都绕不过郑德多这关,恐怕还要把舒昌书记也扯进去,到时候他肯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保全自身。要不干脆找个由头,把郑德多拘了,好腾点功夫出来把土壤修复了?那就更不行了,他能拘郑德多,对方就能把他放出来,还能趁机做点文章,这不是给人家递刀子嘛......
王明祥设想了很多个方案,结果每一个都是以自己玩完儿告终,笔记本上的字写了又划掉,重复了一整天。他现在焦头烂额,万万没想到原来以为最好掌控的郑德多,眼下成了烫手山芋了,打不得、骂不得,可如今都翻脸了,他就是想哄,也哄不得了!
究竟要如何,才能在这事儿闹大之前,让郑德多安静地配合自己放弃鱼塘扩张的计划,把土壤恢复原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