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清日娃的脸,但心里就是确定是他,看到日娃比划来比划去,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立刻对着罗丽耳语了几句,罗丽惊讶地望向设备楼,虽然看不清脸,也认出来了其中一个是三美。
而楼顶上工人们的角度是看不见设备楼顶的,老头的钳子还没用上,电就断了,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中间细微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几个年轻人都望着邹师傅,眼神里写满慌张和迷茫。罗丽带着消防和公安的同志过来,和何云道简单地沟通了几句,何云道举起喇叭,终于能说话了:“邹叔叔!”
老头停下了张望,看着何云道。
“邹叔叔,我还记得您,我小时候,您总教厂里的小孩吹树叶。我求您了,您下来吧。您要我道歉,要钱,要养老......都行。您的要求我都能做到,可您要是把他们也带着,和您一起冒险,划不来啊!”
在他说话的时候,消防救援和民警从背后悄悄地上了楼,没等他再多说几句,救援人员就把所有工人都牢牢抱住了。
一场危机竟然就这样解决了,罗丽的手心里真是捏了一把汗。布置好上报任务,安排好处理后续事宜之后,她才起身走出看管区域,去找三美一行人,却只见三美和董国华在无人的候诊大厅靠在一起昏昏欲睡,她正要过去叫醒俩人,就听到走廊有声音传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谁。”
“熟悉的人,我一看就知道。”
“多亏你,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电路的事......”
“那是因为你不记得邹师傅了,你要是记得他,就会第一时间想到电路......但你看我比划比划就马上想起来了,倒也不笨。”
何云道没再接话。
他确实对邹师傅一点印象也没有,就算适才用“忆往昔”拖住邹师傅配合救援人员,有惊无险地把事情度过去了,他依旧想不起太多关于他的事。不像日娃,总感觉日娃记得每一个当年厂子里的人,能说清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事。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都是在厂里长大的,日娃的记忆和他的记忆完全不一样呢?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委屈,带着重重的困倦:“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很失败的人?”
这时候三美醒了,看到罗丽一个人站在墙边不知道在干嘛,悄悄贴过去,差点没把罗丽吓得跳起来。
那边说话的两人察觉到了转角处的动静,何云道飞速地抹了一下额头,从走廊走出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书记,我回去处理剩下的事,明天上午再去找您......”
“你有没有想过,人活着不是只有成功和失败两个选项的!”
三美看着日娃的样子,被扯得松松垮垮的汗衫歪歪斜斜挂在他身上,裤脚一只高一只低,鞋上都是泥,脸上和手上也都是污渍,汗湿的头发像刺猬一般竖直冲向四面八方,他的眉毛在冷光下显得更黑了,表情像个小娃娃。
“我就不明白,为哪样人一生下来就要先知道成功和失败的概念。人就是人,事情就是事情,人会做好一件事,也会整垮一件事,所以人才是人嘛。事情做好了就叫成功,没做好就叫失败,这算哪样鸡枞道理。”
何云道的嘴角微微地颤抖着,罗丽和三美面面相觑,这种场面到底该走还是该留呢?
日娃走到三美身边站着,继续说道:“人有脑子的嘛,要会想事情撒,自己想整哪样,追求哪样,看重哪样,自己要有谱气
心里有数
嘛!难道说父母教给你哪样,你就真的只会那几样吗?那你读那么多书,读克
去
哪点了?屙克茅司
拉进厕所
里面了?”
这样粗鲁地说话的日娃,在霎那间就把何云道拉回了那个下午,日娃的蛐蛐把他的蛐蛐逼到边缘落荒而逃,他的脑子也像现在一样,“嗡”地一声,他的腿没听使唤,一脚踏死了那只强壮的蛐蛐。
三美紧张地盯着何云道,真怕他会突然哭出来,可是又真的很想听日娃继续说下去,于是带着纠结和期待,望着日娃的嘴巴,终于,停顿了几秒后,日娃又开始了:“我倒是想说‘良田千倾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不过这种道理也轮不到我来讲,我们认识这么多年, 我就只说一句了。弟兄,活松点,真的,松一点也不会咋个
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