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了,今日整条花街都被京畿卫封了,生意一家也做不成,然后萧将军给了我一封书信,说是让我亲自交给郡主您。”黛黛将书信双手奉上。
崔泠打开书信,竟是朝廷的委派文书,上面任命黛黛来昭宁郡主府接替主簿一职,盖的竟是燕王之印。
昭宁郡主府的主簿虽说只是个小吏,却也是朝廷官员。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绕过天子,直接任命官员。
崔泠转念又想,以萧灼的性子做出这种事并不意外。她不由得哑笑道:“如此甚好,黛黛,进府吧。”
“可是我那些姐妹们……”黛黛担心的是她们的生计,都是些苦命的姑娘们,又都是娼籍,封了花街,她们该往哪里谋生?
“放心,她惹出来的烂摊子,她自会收场。”崔泠拍了拍黛黛的手背,掌心还烫着,“从今往后,这里只有裴主簿,不再有黛黛姑娘。”
黛黛惊愕地看着她:“郡主怎知……我姓裴?”
“当年户部那桩陈年旧案,我迟早会翻出来,与户部那几个尸位素餐的官员好好算一算。”崔泠淡淡说着,黛黛听来却是一句极为滚烫的承诺。
黛黛顿时跪倒在了崔泠面前,重重地叩首:“民女多谢郡主厚爱!”
“裴主簿这一跪,我接受了。”崔泠对着她伸出了手去,“起来,以后挺直腰杆,好好当我昭宁郡主府的主簿。”
也许他日,还能让她入主户部,真正发挥她的才华。那是崔泠期许的未来,也是黛黛从未想过的一个新的时代。
“起来”二字,对黛黛来说珍贵而滚烫,更充满了诱惑。她情不自禁地递过手去,由着崔泠将她扶起,一起走入了昭宁郡主府。
“郡主,您可回来了!燕王府送来了好多补药。”
崔泠以为黛黛已经是萧灼的诚意了,没想到她竟把朝廷送给她的补药全部送到她这里来了。
如此一来,她今日给萧灼画了只无头王八,反倒是显得她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了。
实在是可恶!
萧灼岂是缩头乌龟?这几日闭门不出,为的可不只是钓她。
第二日早朝,
萧灼精神无比地迈步踏入议政殿,惊得百官们连连惊呼。她自然知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于是咧嘴对着这群人笑笑,挑衅道:“哎呀,让诸位失望了!孤,又回来了,呵。”万幸她不是狐貍,否则大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崔凛坐上龙椅,当先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她的身子情况:“燕王可好些了?”
“承蒙陛下关爱,臣已经大好。”说着,萧灼拿着笏板往前一站,凛声道,“臣忝居燕王之位,受朝廷俸禄,自当为君分忧。臣近日未报陛下,便查封了京畿城的烟花柳巷,还请陛下恕罪。”
崔凛虽然听得不舒服,可不过是个下作地方,查封了便查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刑部尚书常玉也往前一站:“敢问燕王,依何律查封此地?”
萧灼就知道这家伙会从中作梗,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孤查封此处,不就是依法行事么?”
常玉脸色铁青,肃声道:“即便此处藏污纳垢,燕王也当按律而行。自古至今,没有一朝会查封整个烟花柳巷,若是拿不出相关的律法,还请燕王莫要胡作妄为。”
“啧啧。”萧灼无奈摇头,转眸望向了天子,“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崔凛皱眉,心道燕王今日定然在憋一个大招。
“孤说的藏污纳垢,指的可不是娼籍的那些姑娘们。”萧灼笏板一挥,睥睨众臣,“孤说的是你们!孤之所以猝不及防地查封了整条花街,就是为了搜寻你们宿娼的证据。原先只以为是前刑部尚书与侍郎好淫乐,没想到朝中大部分官员皆是花街的常客。”说着,她从官服衣袖中拿出了一本颇厚的奏折,呈于天子。
刘公公将奏折送至崔凛面前,崔凛接过打开。
萧灼继续道:“真是不查不知道,查了方知京畿城的这些官员一个一个都富得流油,加起来的数目,啧啧,够养一支三万人的军队三年有余。”
崔凛听到这里,忍不住捏紧了奏折,上面的每一笔都记得极为清楚。
百官们背脊发凉,没想到燕王突然上朝,竟是来清算他们的。
常玉初来京畿,并没有卷入此案,可也听得触目惊心。
“韩贼自立为帝,京畿竟无兵可用,只得招募女子参军。倘若京畿城从未有过这等花街柳巷,亦或是大雍取消娼籍……”萧灼最后那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京畿城至少还有一支三万人的王师,可供陛下驱策!”
“燕王,莫要将两件事混淆。”常玉提醒萧灼。
“过去或许是两件事,如今是一件事。”萧灼来回踱步,反问道,“如今男丁不足,致使女子上阵。她们可算是大雍的浴血将士?”
百官静默片刻后,兵部侍郎小声应道:“算……”
“既然算将士,她们已经在为国厮杀了,为何还要让她们取悦你们的贪欲?”萧灼一声喝问,有如猛虎,“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你让男儿从军,再男儿当龟公试试,你看他们还愿不愿拼死护国?”
众臣静默。
萧灼转身对着崔凛一拜,正色道:“陛下!您是大雍的中兴之君,当创大雍盛世!如今正是四海归心之时,既然女子也肯为国厮杀,陛下何不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帝,取消娼籍,永禁烟花柳巷?如此,臣相信天下女子皆肯为陛下效命,朝中官员也可收敛一二,少刮些民脂民膏。”
人心皆贪,后面这句话萧灼自己都不信,只是这个时候还是得说。
崔凛听得热血沸腾,他今日最在意的便是三万人的王师,若他手中真有这支王师,他何须处处受制于四州王公?
“燕王所言极是!”崔凛当即允准,“从今往后,大雍永禁烟花柳巷,取消娼籍!”
“陛下!”常玉急道,“如此一来,大雍刑律规定的充入娼籍……”
“那便改之!”萧灼打断了他的话,“怎的?常尚书没有听见陛下的旨意么?还是你觉得,齐王小舅舅更像是你的主子。”
常玉听得心惊胆战:“燕王慎言!”
“别害怕,孤不过与你说笑罢了。齐王小舅舅向来闲云野鹤,决计不会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你说是不是?”萧灼再问。
常玉哪里还敢接她的话。
“女子入罪,皆按男子刑法罪之。敢问常尚书,可还有难处?”萧灼冷笑着盯着他,就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让常玉打从心底发寒。
“臣,领命。”常玉恭敬地对着天子一拜。
崔凛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畅快地发布圣旨了,他大笑着再翻了翻萧灼的奏折,只见最后一行写道——以金赎罪。
崔凛下意识望向萧灼,只见萧灼眨了下眼,给他递了眼色。确实,满朝文武都罪之,朝廷只会立即瘫痪。当下京畿城叛军环伺,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能趁机敲一笔这些蠹虫,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燕王的奏报,朕会仔细研读,但凡奏报上有名之人,朕宽限你们三日来与朕请罪。”
百官们听见天子的这句话,纷纷舒了一口气,显然天子也不想撤换他们,好让燕王顺势安插新的官员。
“臣领旨。”
萧灼冷眼看着这些蠹虫暗自庆幸,觉察常玉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友善,她坦荡地迎了上去,挑衅地瞪了回去。
在京畿城,她可是敢横着走的人,一个常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常玉别过了脸去,不再看她。
萧灼得逞地笑笑,对着天子再拜:“陛下,自从京畿一战后,臣总觉得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是以京畿花街那些消去娼籍的姑娘,臣想尽数收养府中,还请陛下允准。”
常玉冷笑:“燕王如此行径,与男子何异?”
“孤是欣赏,你们是亵玩,能一样么?”萧灼再次转向天子,“至于其他州府的姑娘,臣另有安置,还请陛下一并允准。”
这些女子皆是声名狼藉之人,萧灼既然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惹一身污水,崔凛自当允之,毕竟燕王身上的污点越多,他日清算的罪名也越多。
“朕准了。”
“多谢陛下。”
正当此时,吏部尚书往前一步:“陛下,臣有本要奏。”
“秦尚书,你是没听懂陛下的话么?”萧灼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已经准了孤的奏请,那些姑娘便都是孤的人,孤想送谁,便送谁。”
“可是郡主府的主簿是官籍!”吏部尚书扬声大喝,“岂能让个烟花女子当主簿?”
“可是先前你也没反对啊。”萧灼故作为难,“还是秦尚书你是故意允了孤的请求,就等着在殿上参孤一本?如此算下来,孤若有罪,秦尚书您也有罪啊。”
“你!”秦尚书被气得吹了一下胡子。
萧灼微笑着转过身去,对着天子解释道:“一来,黛黛姑娘是京畿名人,她在郡主府任职,天下人只会觉得陛下仁厚;二来,一个花魁虽然出身不好,却也胜在出身不好,放在昭宁郡主府,再合适不过。”
有些话点到即止,崔凛听得懂,满朝文武也听得懂。
一个声名狼藉的花魁,就算到了昭宁郡主府当主簿,终其一生也只能当主簿,一个没有势力的女人,肯定是翻不起浪来的。而且昭宁郡主身后是楚王,这也算是一个试探,君王天恩,不论是雷霆还是甘霖,臣子也必须受之。京畿之战,楚王奇兵援救得当,也算是护国有功,收获了不少的民心,如今放一个污点在昭宁郡主府,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复。
秦尚书冷声道:“可如此一来,坏了规矩!”
“就一次,孤保证,绝无二例。”萧灼指天为誓,“否则天打五雷轰,我萧灼死无全尸。”日后肯定是不会有二例的,女子一旦可以入朝为官,那可是百例、千例,毒誓再毒,又能如何?
燕王一旦狠起来,果然是无人能及。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反正坏的都是她的,好的都是天子的,如此便宜岂能不占?
崔凛今日简直是大获全胜:“此事作罢,朕已经说了,那些姑娘全部交由燕王处置。”
“谢陛下!”
早朝终了,燕王神清气爽地出了宫,上了软轿。
她在轿中长舒了一口气,虽说算是以退为进,可她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当那些人觉察了她的真正用意,那才是死战的开始。
想到这里,萧灼从怀中摸出了母亲给她的赤凰令符,指腹轻轻碾过上面阴刻的“赤凰”二字,嘴角微微上扬,喃喃念道:“凰兮凰兮……不浴火,如何涅盘?”
阿娘平韩之战不能输,她在京畿清洗朝堂那些蠹虫也不能急,谁都是提着脑袋在谋事,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寒风自软轿的缝隙间透入,刺骨得很。
萧灼掀帘望向轿外,再过两个月便开春了,也不知弦清想好了么?如今让她看了那么多实在的诚意,她也该还她一份实在的诚意了。
回想那晚,她在她唇上浅尝辄止的一吻,她觉察自己起了更多的贪心,下回再见,她定要亲得更狠些,甚至索要得更多些。
作者有话说:
更文~昨天答应大家的,今天多写点~所以更新也更晚了点~比心哈~感谢在2023-04-07 21:03:22~2023-04-08 21: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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