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万一他是抢了阿娘的玉佩怎么办?
万一只是一枚做的非常逼真,他根本看不出来的玉佩怎么办?
万一一旦错信,水芝姐姐所做的一切,都被他辜负了怎么办?
一百万个万一,也不如罗小娃回头走几步,他像是见了宋羽寒支支吾吾的模样见烦了,转头就要走,宋羽寒即便心里装了很多犹疑跟害怕,脚却不由自主跟着往前挪了几步。
罗小娃试探着走了一步,宋羽寒就跟着挪了一步,罗小娃再走,宋羽寒就又跟着走。
……罗小娃的嘴角在宋羽寒看不见的角落勾了勾。
就这么一步一停,直到走出了街道,人迹罕至。
宋羽寒有些后悔了,他还是觉得应当先去镇外看看,如果阿娘不在,就再跟着回去也不迟。
“小娃哥,我还是……唔!”
忽然,一只手从他背后环过来,限制住他的挣扎,另一只手携着手帕朝他脸袭来,奇异的艳香瞬间充斥鼻尖,只消一瞬,宋羽寒甚至来不及思考,便陷入了昏沉的深渊。
讲到这里,虽然猜测很荒谬,但除此之外却是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有人道:“那个周公子是个恋童的变态,芳华娘子发现你不见了,便怂恿罗小娃去带你走,却被迷晕了,你为了报复他们,趁他们不注意,杀掉了罗小娃跟芳华娘子,对吗?”
宋羽寒微微擡眼:“说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
他说了这么多,一旁的阁主早就不忍继续再听,忍无可忍道:“够了吧,诸位道友,还有这位云鹤道长,稀里糊涂地来我斜月阁搅合一通,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朱洛白挑眉道:“闹剧?贵阁弟子还躺在这往生堂之中,阁主,你管这叫闹剧吗?”
宋羽寒淡淡道:“此事皆因我所起,该受的罚,该受的罪我拒不推辞,我所陈词一切,也是希望你们不要将此怪罪道斜月阁上,并没有说你们杀了我师兄,此事就可以就此此不了了之。”
……赵殊锦偏过了头。
朱洛白冷冷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宋羽寒,毕思墨可不是我杀的,你不信,大可以去查——只不过你应当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宋羽寒道:“多谢你提醒我时日无多,我自有判断。”
朱洛白冷笑道:“有就好,就怕你只是虚张声势,就连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
宋羽寒平淡地说:“比试阴招百出,历练纠缠不休,我是不是虚张声势,想必是难不倒你的。”
朱雪音不满道:“宋羽寒,你什么意思?”
赵殊锦眯眼:“你又什么意思。”
梅霜上附着的灵力还在呲呲作响,她们站得并不远,一旁还有四个长老坐镇,朱雪音忌惮着,“哼”一声,不再说话。
两方人更加剑拔弩张,不过从一开始就没笑过脸,其余人居然也就没这么在意他们之间的争吵,有人问:“宋道友,他们将你迷晕后,做了什么?”
宋羽寒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他们将我关在了柴房内,里面又潮湿又黑,我醒来便闻到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令人干呕的恶臭味。”
那人好奇道:“是什么?”
“尸臭。”
“……尸臭?”
“嗯。”
……众人沉默下来,即便是再不可置信,一个逐渐成型的猜测早已浮上心头,但却没有一个人再次问出声。
最终还是茯苓迟疑问道:“……是你的阿娘吗?”
宋羽寒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重新垂下眼来,敛下眸中情绪:“嗯。”
一石激起千层浪,私语传开而来,他们无法想象在一个封闭幽暗的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怀揣着兴奋等了快一月的稚童,再次睁眼却是见到自己阿娘尸体的他,会是什么反应,又该是什么反应。
宋羽寒在这里止住了话头,说明白点,他不愿意记得,因为午夜梦回,血淋淋犹如扒皮抽骨的疼痛又会卷土重来。
他小小个的,抱着死去的女人的身体嚎啕大哭,她的身上满是抽打的鞭痕,随便拉开一处便是疤痕遍布,触目惊心。
女人应当是死了有几日,身上皮肤都已经溃烂,露出白森森的白骨,腐败的伤口处蠕动着几只白色的蛆虫,在毫不客气,贪婪地啃食着她的血肉。
“阿娘……阿娘……”
三岁的宋羽寒一个个小心翼翼挑出她狰狞腐烂伤口处的蛆虫,用力挥舞着断臂将四处嗡嗡吵叫的蚊蝇哭闹着赶走,越哭越脱力,像只小兽,靠在母亲的怀里呜咽着。
两具乱世中挣扎着逃亡的灵魂,迈过了荆棘遍布的丛林,挨过了冰寒刺骨的冬雪,却终究天人两隔,永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