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青·43
途中醒来，大巴开到高山上，重重云雾堆积在山顶，方圆一里内难以看清盘山公路和往来车辆。
大巴行驶得相当缓慢，雨刮器不停挥动在车窗玻璃上，窗户上起了厚厚的雾。
贺扬星侧头轻轻呼吸，玻璃上立马化开一个小团。
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大家都睡着了，只有司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在开车。
哦，还有一个人没睡。
贺扬星回头看到沙依哈双手交抱，盯着车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许他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东西。
贺扬星转回头看窗外，浓厚的雾在以恒定的速度流动，与其说是雾，应该说是云。
高山上稀薄的空气，浓厚的云。
笼罩着耐寒的树和零星几家房屋，以及行驶在一条弯弯曲曲山路上的车辆和行人焦灼不安的心。
看不清来路和去路，心上也跟着迷茫。
贺扬星积压在内心的不安随着重重云雾浮上脑海，一时之间分不清那云是白的还是灰的。
“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这是从小就被老师和父母教导的，在这个民族多样化的国家，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分别。
早已不是什么尊卑贵贱的时代，没有谁生来就比别人高贵或者低贱。
贺扬星从来没有过歧视某个人的想法，更别说歧视某个民族。
在他的世界里，身边的朋友、同学、老师、食堂阿姨、路边摆摊的老爷爷、讨饭的乞丐......都是独立的个体，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和民族，最多也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想法，其他的，他没有想过。
然而沙依哈的行为和说法，让他觉得惊讶，惊讶的同时心上涌起来一股莫须有的害怕和愤怒。
他不知道该把这些情绪归咎于什么，但很清楚沙依哈的想法和做法是错的。
当然是错的。
别说年轻人横冲直撞，会讨厌人憎恨人，就连长大后的大人，也免不了去讨厌和憎恨，人有七情六欲，这些都是在所难免。
但唯一不该有的——是歧视和强烈的偏见。
这在贺扬星看来很奇怪，也很恐怖。
就算已经过去很多个小时，现在想起沙依哈蛮横无理说出的那句话，贺扬星还会觉得心悸。
大巴开始连续转弯，贺扬星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皱着眉捂紧肚子，暗暗道：糟糕，好像要晕车了。
沙依哈入队以来，冷淡的态度、只与吉祥阿泽稍微走近的做法，以及来长南高中集训时只和其他队的人走在一起，还因为一个玩笑就跟队友翻脸打起来......种种画面，全部浮上脑海。
早看出来沙依哈不对劲了，但不知道他是在误解每一个别族的人。
如果早知道的话，是否能早点澄清误会，早点让沙依哈释怀？
但是......
贺扬星现在太混乱，身体越来越难受，人在脆弱的时候爱钻牛角尖，他不能幸免。
但他保持着一丝理智，认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应该好好解决。
弯道减少，陆陆续续有人醒来，周樊睁开眼转过头，看到贺扬星捂住肚子，像左蜷缩起来的痛苦样子。
刹那完全清醒，周樊用手轻轻拍了拍贺扬星的背。“小星，你晕车了吗？很难受吗？要不要让司机停车？”
“没、事。”贺扬星咬咬牙，擡头冲周樊笑了笑，可那苍白的笑容根本没法安慰到周樊。
他从背包里拿出水和纸，拧开盖子递给贺扬星，“喝点水吧。”
“嗯。”贺扬星接过水喝了一小口，胃里一阵翻滚，预感不好，他急忙道，“停、停车！”
吐完之后整个人瞬间振作起来，贺扬星漱了口之后一边擦嘴一边道：“我没事了。”
“你怎么会晕车？我记得你不是晕车体质啊。”周樊的手还在贺扬星背上。
见人已经好了，他狠狠拍两下，用严肃的语气道，“是不是胡思乱想了？”
“可能吧，看来坐车的时候情绪也很重要。”贺扬星笑笑，擡头看到大家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顿时觉得内心舒畅。
看啊，这个队伍明明没有几个人，却有好几种不同的民族，而大家此刻又凝聚在一起，担忧他、照顾他。
像一家人一样，真好。
重新回到车上，没了睡意的人开始聊天，聊在长南高中发生的趣事，也聊长南高中队长怕猴的事。
说到猴贺扬星心里咯噔一声，却没在沙依哈脸上看到任何不满的表情，反而是一脸愧疚。
“老沙。”不知是谁轻轻喊了一声。
沙依哈迅速道：“嗯。”
吉祥阿泽从座椅后面探出头来，“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