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在是奇怪,即便如此,颤抖中的苏妙,也仍旧提不起力气来。
她心里全都知道,知道眼下她处境的危急紧迫,也知道这样下去,沈瑢必然会对她厌倦烦恶,更加是真的在担忧畏惧自己没了沈瑢庇护之后,将会面临的下场。
但她发觉自己还是提不起劲儿来。
仿佛这些明了与担忧都隔了一层,她心底,还有另一道声音在她耳畔,魅惑着,威胁着,缠绕着她,束缚着她。
人总是抗不过命,便如她这辈子挣了半天,最后不也是如上辈子一般,仍是早早便被害死了吗?甚至死法都仍旧是一模一样的没变。
是,沈瑢的确是在最后一刻出现,救下了她。
可那又如何呢?这就是她的命数,重来一次,两次,都只是一场笑话,只是为了叫她多受一遭这蚀骨的痛苦。
不是这次,也是下次,都是迟早,何必呢?
脑中妖鬼似的呓语,与柳叶的惊心的话语,便如同两个各自为政的麻线绳索,将苏妙越勒越紧,紧得心慌意乱,无法呼吸。
苏妙不知不觉,在美人榻上蜷起双膝,将自己缩成了紧紧的一团。
柳叶见状,心下也是又忧又苦,可刀子已经抽了出去,若不当真见血,便连先前的罪都是白费。
为了彻底让苏妙情形,她声音干脆,简直有些口不择言:“主子,您醒醒!您睁开眼睛瞧瞧,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外头都……”
“住口!”门外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怒斥。
话说到一半的柳叶面色瞬间一变:“王、王爷…”
沈瑢大步行到内间,素来好脾气的皇子,这一刻面上却冷厉的叫人心惊:“你们就是这么服侍主子的?好,真是好得很!”
柳叶面色苍白如纸,这时也才意识到自己称呼又犯了忌讳,连忙改口认罪:“是奴婢失言,求殿下恕罪!”
沈瑢顾不得处置宫人,他进门之后,目光便全都被榻上缩成一团的苏妙牢牢吸了过去。
苏妙本就身形纤薄,命又不好,每次好容易养出些肉,便总会冒出些妖魔鬼怪叫她遭一场罪,飞快消瘦回去。
这一月里苏妙压根吃不进多少东西,此刻又这般畏缩的蜷缩,便越发显得单薄可怜,迎着秋日的薄阳,蓬松的发顶都仿佛是雏鸟细软的绒毛——
沈瑢幼时曾经捡到过这样的雏鸟,离开了母鸟,不论他如何费劲心力照顾,那颤抖的一团绒毛,仍旧在他手中一点点的变凉僵硬。
忽然想起的记忆,让沈瑢心中更是一沉,细碎却磨人的心痛,让他的语气小心的仿佛在面对一触即碎的世间珍宝:“莫怕,是我。”
“妙娘,你瞧瞧,我带了谁来见你?”
苏妙并没有因为沈瑢的话语而觉着安心,但她却还记着柳叶刚才叫人心惊的警醒言语。
她几乎咬着牙关,尝着舌尖的血腥逼自己擡了头,强迫自己给予微笑回应:“王爷……”
苏妙颤抖勉强的声音,却在看到一旁的身影之后,忽的一愣。
面前立着一个对襟的暗色蝠纹绸布衫,头上一丝不茍的梳着螺髻的妇人。
可徐娘半老,身姿微丰,即便是这样端正严肃的打扮,妇人眼角眉梢的纹路里,也仍旧透着不属良家的风情。
妇人进门时神色紧张,直到听到了“妙娘”两字,才忍不住的擡头,露出了下意识的放松与熟悉。
苏妙扯着嘴角,露出一点不加矫饰的难看表情,似哭似笑:“妈妈?”
是淮州苏家楼内,自小将她养大的的鸨母苏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