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地狱
“沈师兄......”
顾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吧......”沈乘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让顾月将那些生魂依照原样收回到紫霄玉牌之中,站在刀锯地狱的豁口之上。
顾月服下好些丹药,将灵气恢复到了巅峰,握这碧血剑站定,这才听见沈乘风开口。
“准备好了吗?”
声音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沈乘风自己。
回应他的是碧血剑上浓郁的灵气。
长剑被小剑修双手持握,狠狠扎透了十七层地狱的豁口。
剑气延申,将两人带进了地狱的第十八层。
“沈师兄?你在哪儿?”
第十八层,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饶是以顾月化神巅峰的修为,也足足适应了三个呼吸,才勉强看清了自己身前的人影。
那人一身素白的衣裙,如瀑的长发被挽起,被一根不起眼的木簪挽在一起,眉眼弯弯,看着顾月浅笑道。
“月儿,你来了......”
顾月只觉得胸腔处被一`股巨大的酸涩填满,嘴唇不自觉地翁动着,鼻头一酸,带着哭腔——
“娘......”
女人张开双臂,将顾月环在怀中,手掌轻柔地拂过顾月的后脑,“月儿,辛苦了。”
“娘......”顾月紧紧地抿着唇,双手环在女人的腰间,仰起头,对上了那张曾有些模糊的脸。
她想将自己这一路的苦水倒尽,又生怕眼前人下一秒便会消失,只是贪恋地嗅着来自母亲身上的芳香。
......香气?
顾月突然间反应过来,这十八层地狱中尽皆关押着生魂,母亲怎么可能会有肉身?
顾月紧了紧手臂,感受着双臂处传来的温热,生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华胥道友,”沈乘风的声音从顾月身后响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喉咙连带着胸腔的震动传到顾月的耳畔,她再无怀疑,眼前人确确实实就是自己逝去多年的母亲。
“阿娘......”顾月有些踌躇,自己的母亲在顾家被称作顾三娘,但这显然不会是她的真名。
自己......竟然连娘的真名都不知道。
“风华胥,”女人的声音适时响起,将顾月的心思戳破,“我是你的母亲,也是风里希的母亲。”
顾月只觉得自己的下颌被女人托起,一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望了过来,饱含着思念与歉意。
“抱歉,我和小希思虑不周,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不公。”
“风里希的残魂就在这里,她当年造下的孽果,理应由她自己解决。”
“你若是累了,便休息吧,”风华胥拍了拍顾月的头,“睡一觉,等你醒过来,这世界便不再满目疮痍。”
顾月咬着唇,眼睛飞快地忽闪着,这才没让自己眸子中蓄满的晶莹滚落下来。
从盛京城道基被挖走的小女孩,到如今紫霄剑宗的化神剑修,所有人都在鞭策她。
让她活下去,让她变得更强,让她背起人族的希望,却从未有人替她道过一句不公,也从未有人告诉她可以休息。
谁让她是风里希的转世,谁让她灵根卓绝天生剑基?
她从未有平凡的理由。
可她是顾月,是盛京城顾家的私生女,是修真界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修士。
她,真的很累。
当记忆中早已逝去的母亲托着她的脸告诉她,这一切本不应该由她承担,她可以休息时,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窝在母亲的怀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上仍然挂着泪珠,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干裂双唇却隐隐泛着一`股笑意。
“睡吧......睡吧......”风华胥的指尖从顾月的眉心一路滑向颈间,口中轻轻哼唱着摇篮曲。
待怀中少女的呼吸变得绵长,她才擡起头,朝着沈乘风缓缓勾起唇角。
落在顾月颈间的修长手指须臾间变成尖锐的利爪,转瞬间就要刺破顾月的喉管。
“噗”地一声,利爪刺破了顾月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的青筋淌下。
而女人素白的衣裙,已经从胸口处绽开了一朵血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