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与鲲保证,不如说是在澄澈自己的道心。
随着她话语吐出,碧血剑自动从她丹田处飞出,绕着她周身飞舞。
她伸手握住剑柄,从剑面上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眸中似有万道剑光。
“你倒是好运气,”鲲冷哼一声,“这样都能练出一颗剑心。”
“不过我现在倒是相信你不是风里希了。”
“那人的剑心,可从来都不是这个。”
顾月擡起头对上了鲲鱼空洞的鱼眼,“我的确不是她……”
“她生于鼎盛之家,为家中独女,天资横溢,刚一成年便突破到大乘境界,痴迷仙道,一生所求不过是为了突破大乘颠峰,触碰到那层所谓仙人的境界。”
“但她从未想过用这等丧心病狂的手段来突破巅峰。”
“鲲鱼,墨阳城主本是风里希一抹邪念,你受其蛊惑,帮助魔族围困人族,但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出来吗?”
顾月平静地与鲲鱼对视,“无论是人是魔,在她手下不过都是突破巅峰的养料,就像那战场之上瞬间泯灭的低阶魔物,你猜他们身上的力量最终流向了何处?”
鲲鱼不说话,只是避开了顾月的目光。
“她凭借大乘颠峰的实力,便能将金丹以下魔物一息湮灭,那么倘若她真的控制了整个修真界,以万千生灵的性命做燃料,去突破那层桎梏,到时,真的有人能幸免于难吗?”见鲲鱼不答话,顾月继续说道。
“顾月。”鲲鱼化成人型,竟是成了一双颊遍生鱼鳞的女子。
女子额头处依然染着血红,下肢一会儿化为鱼尾一会儿化为双足,显然是魔力不济的模样。
她惨然一笑,伸出了缭绕着魔气的双手,“已经晚了。”
女人说着,突然面色发狠,五指化作锐爪狠狠地插进心间。
她紧咬着牙关从胸口扯出一颗强劲跳动的心脏,那颗充斥着浓郁魔气的心脏中心,竟依旧有着一方小小的净土。
隐约之间,有着长龙虚影在其中盘旋。
“我早已与魔气融为一体,若想拔除魔气,恐怕是连我这周身修为也剩不了分毫。”化成人形的鲲鱼手中捏着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跳,笑道。
“还不如便宜了你。”
鲲北冥单掌猛地用力,将自己的心脏捏碎,只留下正中央的长龙虚影依旧在那片净土盘旋。
女人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浑身魔气不断逸散,转瞬间便冲开了顾月设下的封印。
千万年来被储蓄在鲲鱼原身之内最本源的魔气猛地从顾月的四肢百骸中灌注进身体,让顾月脑后的长发都诡异地从腰间生长到了脚跟。
“鲲鱼九折北冥中,今已化为鹏,去以六月羊角风,重霄一奋冲![1]”
“可惜,可惜!”
顾月周身被蛮横涌入的魔气禁锢住身子,只能艰难地睁开眼睛。
只见原先那囚困鲲鱼的小木桶已然炸开,重新化为鹏鸟的鲲北冥展开双翅,转瞬间便挣脱了议事厅重重阵法的束缚。
一道旋风不知何处起,转瞬间承托在鲲北冥的双翅之下。
鲲北冥扶摇直上,笑声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顾月,我送你一场造化,但那残魂你可千万要收好,若有一天......若有一天你能突破到你所说的那层境界,希望你能将他复活。”
“你告诉他,当年的约定,终究是我忘记了初心。”
“顾月,我不是败给了你......”
“我只是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鲲北冥的声音逐渐远去,乘风而上的鹏鸟也在天穹的尽头消散了身影,而那冲天而起的魔气则是被顾月尽数吸收。
听到响动的洪荒部落族人很快赶到议事厅,却被顾月设下的结界拦在了外面。
“大祭司,您没事吧?”当值的是鸱鸮部落的战士,要说那个部落对这个空降的大祭司最为忠心,那自然便是鸱鸮部落。
毕竟,正是因为顾月的缘故,他们鸱鸮部落才得以从一个中游部落一跃成为近期洪荒部落中最瞩目的存在,甚至隐隐有取代貘铁部落,成为新晋的五大部落的意思。
“无妨,你们退下,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打扰我闭关。”
声音从议事厅内传出,那赶来的鸱鸮战士单臂捶胸,大声应道,“是,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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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过了半个月有余,除了北方时不时传来的震动意外,御魔关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项禹已经将苏浩气留下的玄龟背甲安放在修真界各处,宣扬着魔族已经被暂时击退的消息,让四处躁动的反叛者还没等建功,便已经被愤怒的民众撕成了碎片。
随着项禹的一路前行,修真界的很快重新稳定了下来,而苏浩气的玄龟背甲则留在了修真界,昼夜不息地展示着镇魔关的平静。
再加上半月之期已过,墨阳城主别说大军压境,就连一个魔族的影子都没有出现在御魔关的境内,修真界的普通百姓以及低阶散修更是坚定了魔族必败的信心。
不过,只有矗立在御魔关城墙之上的年轻一辈修士,才知道这半月之期究竟有多难熬。
项禹与风玉泽站在镇魔关城头并肩而立,他们瞭望着极北之地已经逐渐萎缩的魔气,眼中难免焦急。
在他们身后,亦是时不时的有宗门弟子走上城头,向着北方极目远眺。
只有洪荒大陆的战士们丝毫不关心北方的情况,但却也一个劲地埋着头配合着修士加固镇魔关的城墙。
他们有的刚刚将人高的石块搬到城墙缺口处,有的则是用锋锐的利爪将巨石削成规整的形状......在交接工作的间隙,不忘将胸口处画着亲眷的皮纸拿出来看上几眼,而后更加卖力地投入到城墙的修补之中。
“还是没有消息吗?”项禹看着远方天际,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
风玉泽手中十余枚紫霄玉牌不断变换,组成了繁复的阵法,却没有任何一枚玉牌散发出收到讯息的光芒。
“唉,走吧。”不用风玉泽多说,项禹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叹息着摇头,回首走下城墙,“半月之期已过,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就当项禹迈开步子的时候,他身后风玉泽的眼前一亮,浑身飘逸的长发猛地被鼓动的灵气吹起。
磅礴的灵气涌向其中一个玉牌,那玉牌之上有着淡淡的紫气缭绕,经过灵气的加持瞬间变得更加浓郁。
“有消息了!”
不等风玉泽开口,项禹已经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了那块玉牌。
只见玉牌之上,骤然浮现四个大字——
“墨阳已死”
“墨阳城主死了!”项禹激动地抓过玉牌,身子已经跨上了血河剑。
“走,去接师父他们。”
风玉泽的脸上却不见笑意,他咬紧牙关,艰难开口道,“大师兄,切莫激动,你难道不记得,掌门当时曾说,此次出发的所有修士,距离大限都只有半个月吗?”
项禹如同从头到脚被泼了一桶凉水,他抿着嘴唇,脚下的血河剑微微颤抖,“万一,万一他们杀了墨阳城主后得了什么宝物......”
“总之,我们按兵不动便是,”风玉泽拍了拍项禹的肩膀,“若是掌门和师父师叔他们得胜归来,自然是不会怪罪你失礼的,但若这是魔族的陷阱......”
风玉泽的话说到一半,天边突然出现十几道黑影,在二人眼中急剧放大。
项禹看着那天边影子,脸上的笑容再也掩盖不住,“你看看,我就说师父他们保准没事,师弟你心思重,这次可是真的多虑了!”
天边的身影急速放大,为首的正是项天歌和言远安。
依旧是一个白衣飘飘恍若仙人,另一个黑衣肃杀却容貌俊美。
“师父!”二人几乎同时喊了一声,声音中洋溢着喜意。
就连风玉泽也不由得露出了真心实意地笑容,难道师父他们真的有奇遇,不仅斩杀了墨阳城主,还突破了半月的寿元之限,活着回到了御魔关?
这场持续三年、不,或者说是持续了千万年的抗魔之战,终究是在此刻胜利了?
项禹本就踏在血河剑上,此刻更是难掩心中激动,灵气灌入剑身,长剑已是带着项禹迎上了那归来的“英雄”!
风玉泽本想紧随而上,但是他却看见了那玉牌阵法中,又有一道玉牌删除莹莹紫光。
而这道紫光却比之前的那一道还要更加微弱些。
不知怎得,风玉泽突然间心头一跳,福至心灵地打开了玉牌,只见这次的玉牌之上只有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却是一片血红,如同是被鲜血浸染而成。
那上面写的是——
“小心”
“师兄,快回来!”
风玉泽骤然发出一道怒吼,却难以拦住已经冲出去的紫霄大师兄,只能眼睁睁看那血河剑带着项禹落在了黑衣剑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