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路上,纪风坐在艾夏的身边,斑斓的光穿透后车窗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有点晦暗不定。
望着男孩的侧脸,艾夏直觉他心情不好。
大概是受到后车厢诡异气氛的影响,开车的司机师傅凝神屏气,只敢偶尔偷摸摸的瞥一眼后视镜。
艾夏忽然有点受不了他的冷落。
她暗戳戳的往纪风身边挪了挪。
恩,没反应。
又挪了挪。
额,还是没有反应。
她不敢再挪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司机师傅,发现他没有注意,才放下心来。
和在酒吧一样,艾夏借着昏暗,悄咪咪的拽了拽纪风的衣袖。
纪风大概是被她这一系列的操作惹恼了,偏头盯了她一眼,无论是表情神态都是在冷冰冰的询问,“你干嘛?”
和纪风相处这么久,艾夏已大概摸清了身边这位爷的脾气,也大概能猜出他情绪变动的原因。
这位爷独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能够触动到他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这么想着,艾夏的嘴角就忍不住弯起。
有辆车和他们相错,莹白色的光如同探照灯般穿透玻璃,把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暴露在纪风的面前。
眼瞅着男孩的脸冷下来,艾夏立刻避重就轻,顺着弯起的嘴角露出一抹带点讨好的笑容。
“风哥,还在为酒吧的事情生气啊?”艾夏道。
纪风的脸色并没有缓解,他看了她一眼,“你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
艾夏笑了笑,“蒋茜她——”性格就是那么样子的,犯不着和她计较。
纪风打断了她的话,“而且,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说着,嘴角一勾,“可、真、是、好、朋、友、啊。”
一字一顿,嘲讽意味十足。
艾夏:……
回到药房时正值小丽姐下班,她已经提前知道艾夏要来借住的事情,很是热情的给艾夏介绍门锁的使用方法,害怕她中间会饿,还买了很多零食。
在艾夏演示了几遍开关锁后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纪风是在小丽姐离开后才进门的,当时艾夏已经从床底下找到了苏栎给她特地留的锣。
锣是铜质的,和电视里村里婚丧嫁娶同款设计,锃光瓦亮反着光,但从穿着的绳子看已经不新了,旁边还连着个铜锤。
听到脚步声,她好险一锤子敲上去。
回头看到纪风皱着眉,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锣,场面说不出的神奇。
因为在车上的事,艾夏现在脸上颜色都带着些青白,十分不想理他。
不想理的原因不是艾夏自觉和蒋茜关系有多好,值得她维护。
塑料姐妹情而已,当真不值得她放在心里。
她生气的是纪风当面打脸。
她不想显得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想被其他人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有什么错?
他想要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团体,想要融入又有什么错?
即便她自知那都是假的。
却还是想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可纪风恰恰戳破了这层假面,让她的那点小心思毫无阻挡的暴漏在灯光下,无地自容。
艾夏懒得理他,紧抿嘴唇错开眼,把锣重新放回床底。
由于心里带气,手上就每个轻重,锣与床帮相撞,发出“哐叽”的声音,艾夏吓了一跳,忙用手掩住,害怕会招来人。
纪风在身后看了她一会,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垂下眼转身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陷入尴尬。
十点的街区异常安静,只有微风拂过,缀满叶子的枝头沙沙作响。
艾夏在余光看到男生转身时,心其实就软了。
她感觉的到他在说出口后就后悔了,一路陪自己回来,看表情他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只是纪风直言直语惯了,难得在乎别人的感受,就更不好说如何道歉。
道歉的话掐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着纪风在装满药品的架子中间缓慢游走,艾夏叹了口气,“趁现在还不算晚,那就……开始付房租吧。”
话说出去的那一瞬间,艾夏看到纪风整个人像是忽然被定住了,瞪着眼睛,一脸震惊。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见纪风怔住,艾夏大概也觉察出大半夜的,自己的这句话貌似有点歧义。
配合着这一男一女单独相处的环境,但凡是个正常人,思维就忍不住朝404打码页面一路狂奔。
那一瞬间,艾夏觉得身上所有的热气朝脸上直冲冲的涌来,她拧起眉,一把扯开书包,从里面抽出两本课本,“啪”的甩在玻璃柜台上。
“补课!”
气势惊人,声音如虹。
到底没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质问纪风刚才在想什么黄色废料。
纪风杵在离她三米开外的位置,手插着兜,和她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清了下嗓子开口,却只发出了一个字,“哦。”
听起来竟然有些失望。
艾夏不敢深究,又吼了声“快点!”急吼吼的返回卧室。
当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时,艾夏盯着镜子中神情狼狈却艳如桃花的脸怔了怔,随即因为窘迫生出一股气来。
这直接导致在之后的补课中,艾老师神情严肃,语气冰冷,话语统统变成了生硬的祈使句,脸拉得比郑玉斌还长,还没有耐心。
奇怪的是,她的学生偏偏忍受的了。
只是,艾老师每隔一段时间就瞅瞅墙上挂着的石英表让他有点在意。
艾夏的本意是时间差不多了,纪风可以走了。
可纪风理解错了,他瞟见女孩带些纠结的脸,想当然的认为她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
毕竟,想要女孩坦坦荡荡的说出真心话还需要时间。纪风想。
大概是学生听得认真,态度又好,做老师的面子渐渐挂不住,一面在心里批判自己生硬的教学方式,一面尽可能的柔声细语。
大概出于补偿心理,讲到后面,艾夏都觉得自己温柔的不像自己了。
纪风偏头奇怪的看看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于是,时间越拖越长,最后磨到了后半夜,两个人都遭不住了,纪风想了想自己那个孤零零黑魆魆的家,再对比眼前昏黄色,看起来无比温馨的氛围,第一次觉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在艾夏说完“今天就到这里吧”之后,他一言不发的从柜子里抱出旧铺盖,铺在柜台中间的过道,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脸上的表情写的分明——“我可不是上杆子往你身边凑得,我是害怕你一个人害怕”以及“天太晚了,我不方便回去”等等等等。
非常的口嫌体正直。
还害怕女孩不能准确理解,提前自作多情的找好了措辞,可惜女孩只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径自收拾好东西回了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纪风盯着紧闭的木门,莫名有点失望,关了灯躺在床上,隔了好久才想起来失望些什么——
她丫竟然没有给他道晚安。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同居”啊。
不过,和其他人共处一室的感觉他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
想到隔着一道薄薄的门,里面有人和自己一起,他奇迹般的放松下来,虽然地板的凉慢慢的渗了上来,却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
他本以为可以摆脱萦绕不断的噩梦,好好地睡一觉,可显然高估了自己。
他忘记了,自己还有择床的毛病。
也不知道女孩睡得怎么样。转辗反侧之际,纪风想到。
他估量着这一晚上不安生,索性掏出手机,开始做数独培养睡眠,做了一会想到和女孩打的赌,还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分班考试,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把他贫瘠的文科知识搂起来补一补。
首当其冲的是政治,正当他身处于哲学的水深火热中不可自拔时,听到极轻的响动。
声音虽轻,但被夏市寂静的夜放大无数倍,异常清晰。
他往下贴了贴耳朵屏住了呼吸,猜想应该是女孩下床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赶在门锁打开之前,纪风按掉手机,飞快的进入装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