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至亲,这就是所谓的祖母。
一个伤了脑子疯了傻了的借口,足可以堵住自己所有的活路。如果不是自己扯了徐效进来,又赌上了姜惟的良心,恐怕就算是当场揭穿了她的阴谋算计,最终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这令人窒息到要发疯的侯府,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祖母,我没有糊涂,糊涂的是你!当年你怕徐家会连累侯府,所以你便想出一个阴损的法子。先是把我哥哥藏起来,对外声称他失踪被拐,从而谴责我娘没有看好孩子,迫使我娘悲痛自责之下与父亲和离。可惜你人算不如天算,没有算到那时我娘已经怀了我。哪怕是再悲痛再自责,为了我,我娘也要留在侯府!”
当年的真相竟是这样吗?
应该是的。
除了胡婆子是姜觅猜的以外,其它的都是刘氏亲口说的。姜觅是根据胡婆子出事的时间线猜到的,因为姜润失踪的那天胡婆子刚好被贬到庄子上,更巧的是半年后病死在京外。
徐效已是目眦尽裂,他一直以为润儿是走丢被拐,没想到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一想到娇娘悲痛自责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杀了刘氏。
“姜惟!”他大喊,“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照顾娇娘,这就是你说的会保娇娘一辈子无忧!”
姜惟已是心神大乱,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更不往深处去想。当年的种种历历在目,娇娘抱着他哭时绝望悲痛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那时娇娘有多自责,他全看在眼里。一想到他当年的安慰之词,他都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巴掌。因为他说他和母亲都不会怪娇娘,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这一切竟然是母亲做的!
“母亲,为什么啊?”
“她胡说的,她胡说!”刘氏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强忍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母亲,儿媳怎么听着不像是胡说的。”余氏适时开口。
姜润的失踪,徐令娇的死,外面都传是他们余家做的。就连她自己也以为是家人瞒着她动的手脚,为的就是让她在侯府过得舒心自在,所以这些年来她装聋作哑,在侯爷面前更是温柔小意。
万万没想到,姜润的失踪是婆母干的,徐令娇的死是孟氏所为,说起来和她以及余家都没有半点关系。
看来日后她也用不着再客气了。
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气得刘氏险些背过气。
“你,是你!都是你捣的鬼!”
“母亲,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再是会编故事也编不出来这么真的,大姑娘口中的那个胡婆子总不会是编的吧,侯爷派人去查一查便知。”
“滚!”
姜惟陡然大怒,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怒视着余氏。
余氏吓了一大跳,心惊不已。这样的姜惟她从来没有见过,哪怕是徐氏死的那天,姜惟也不曾对她如此怒目相向过。
她哪里知道当年姜惟之所以给她体面,是因为心里还有想要保护的人,比如说自己的母亲,比如说自己的女儿。
如今母亲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女儿也差点被人害死,姜惟所有的坚持都崩塌了。一个人如果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已四分五裂,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给我滚!”
他再次怒吼。
余氏不敢置信地掩着面,哭着跑了出去。
刘氏面有不虞,道:“她若是去宫里找太后娘娘哭诉…”
“母亲!”姜惟打断她的话。“你告诉我,润儿现在在哪里?”
这是信了孽障的话了!
“惟儿,你清醒一点,莫要被人骗了!”
姜觅幽幽地开口,道:“祖母一心想着拆散自己的儿子儿媳,哪里会尽心尽力照顾我哥哥。我哥哥…被胡婆子弄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正好找了由头打发了胡婆子,她多年前病死在京外,想来应该是被祖母灭口了吧。”
这个孽障!
刘氏感觉自己胸口堵得难受。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可能承认。
“这些…都是那些人说的,他们分明就是离间…惟儿,你可不能信了这些话,否则就真的中了别人的计。余氏不是一个好的…你别忘了害死徐氏的梦落香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母亲,你别说了。”姜惟仿佛被人抽光了精神气,“你脸色不好,你先出去吧。”
刘氏隐晦地看了姜觅一眼,姜觅冷冷地回视着她。
这个孽障!
“好,我相信你自有分寸,侯府不能败在你手里。”
她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姜惟低着头,握着双拳。
徐效悲愤相问:“姜惟,这事你不会就算了吧?”
“大哥,我……”
一看姜惟这个样子,姜觅就知道他的良心可能会痛,但性子太过优柔,远远达不到大义灭亲的地步。
有些账不急着算,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父亲,我娘死了,我哥哥失踪了,我也被人害得差点丢了性命,这侯府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待了,求父亲念在和我娘夫妻一场的份上,让我回徐家吧。”
“对,让觅儿跟我回安国公府,我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觅儿。”徐效承诺着,实在是发自肺腑。
如果说之前还觉得这孩子留在侯府比跟着他强,那么在知道姜润失踪的真相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这孩子继续生活在侯府。
姜惟喃喃:“徐家不是好去处…”
“徐家再不是好去处,也比在这里等死强。”姜觅啜泣起来。“嫡亲的祖母都想要我的命,这个侯府我还能留吗?”
姜惟想说侯府是你的家,但是话到了嘴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至亲之间全是算计,还是残害性命的那种,这还能被称之为家吗?
“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些东西太多…身外之物只会害了你…”
“我可以散财,散财的方法有很多种,捐给寺庙或是给流民施粥,一来能为我博得美名,二来还可以为我积德。”
这样总行了吧。
如果再不行的话,她都怀疑这个渣男也贪图那些财物了。
姜惟看着徐效,显然不太信任。
毕竟徐效这些年的名声确实是不佳,安国公府又是那样的处境,一个无人相护的姑娘带着大笔的钱财回去,怎么看怎么不妥。
“觅儿,以后父亲亲自照顾你,可好?”
这是不放自己走的意思?
姜觅推开徐效,道:“不好!”
“觅儿,你不要任性。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为父也知道是谁想害你。你给为父一个机会,让为父亲自护着你…”
“你怎么护着我?后宅是女子相争之地,你能像带着姜洵一样吃住都把我带在身边吗?你又不能时时跟着我,我渴了饿了要吃东西,我困了乏了要休息,处处都有可乘之机,那些想害我的人随时都能找到机会。”
姜惟拼命摇头,“你相信为父,为父……”
姜觅哭着,又笑起来。
她忽然取下头上的金簪,猛地刺入自己的胸口。
“觅儿!”
姜惟和徐效齐齐惊呼。
她制止住了他们想扶自己的动作,昂着头倔强地强撑着。
“生恩大于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还!有人说割肉还母削骨还父,才能还清这生养了一身骨血的恩情…父亲,如此我能走了吗?”
鲜血很快渗透了浅粉的衣,红得触目惊心,红得让人悲痛欲死。
徐效一时分不清这是真还是假,满眼都是担忧。
姜惟已是痛苦难当,全身僵硬嘴唇颤抖。
“觅儿,有话好好说,你不要伤害自己…”
“看来是不够。”姜觅低低地轻喃着,一把将金簪拨出,再次用力刺入自己的身体,鲜血再一次喷涌而出。“父亲,这样可够了?”
“够了!”姜惟惊慌地喊着,“够了…够了…”
姜觅虚弱一笑,“那就好,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的脸色因为虚弱而显得没有血色,身上却是满身的血。血浸湿了她的衣衫,衬得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像是被人揉碎了的花,白的白红的红,零乱破碎让人心疼。
姜惟觉得自己的心已被油锅煎得焦糊,痛苦都变成了麻木。
他迷茫地看着姜觅,一时清楚一时恍惚。
良久,他艰难地松了口。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