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成亲有些日子了,两人的相处已有一些默契,然而有一点至始至终没有改变,那就是他们私下说话时,几乎不会在身边让人侍候。
秦妈妈子规还有小初子都十分有眼色,一看到他们有话说,当即齐齐退到外面,不经传唤不会近身。
一阵沉默后,姜觅伸了一个懒腰。
“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今晚我要早点休息。”
子规一听这话,下意识就要过来服侍,却被秦妈妈一把拉住。
“娘,王妃要歇下了,你为何不让我过去侍候?”
“你看。”秦妈妈一个示意。“有王爷呢。”
子规看去,只见萧隽已经扶着姜觅往内室走,当下喃喃,“我竟是忘了,王爷不喜欢有人打扰。以前就不愿下人们跟着,如今更是事事亲历亲为了。”
原本是下人的活,王爷也做了,倒让他们这些侍候的人没事可做。
秦妈妈抿嘴一笑,不知想到什么叹息一声,叹气过后又转为欣慰之色。“夫人还在时,心里最是盼着王妃能平安长大。若是男儿当顶天立地,若是姑娘便嫁个好人家。如果夫人泉下有知,知道王妃得王爷这般看重,想来也能瞑目了。可惜……”
“娘,可惜什么?”子规问。
秦妈妈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还能可惜什么,自然是世子爷。也不知道世子爷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世子爷还活着的话,如今不知长成什么模样。
一阵风过,吹散了她的叹息。
进到内室的姜觅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先是舒服地哼哼了几声,然后再翻了几个滚。刚才她不是随口一说,她这几天确实很累。
她身体很乏,打着哈欠闭起眼睛。但心却还留着些清醒,桩桩件件的事情萦绕着一时并无睡意。
男人冷冽的气息靠近,她依旧闭着眼。
两人同床共枕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做到了进水不犯不河水,把合作盟友的关系划分得极为清楚。她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觉得还算不错。
她的睡颜映在男人漆黑的眼眸中,似恣意盛开的白茶,娇妍美艳又随意自在。如此的信任与不设防,却让别人经受着在君子与狂徒之间来回拉扯的煎熬。
男人的气息渐近,带着说不出来的危险。那灼人的目光将她笼罩,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燥热,暗道这男人不会是想亲自己吧?
气氛是到了,但时机不对啊。
“萧隽。”她翻了一个身,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如果我们都父母双全,自小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萧隽、小铃铛、还有德章公主,如果他们不曾有过缺失的父母之爱,如今的他们一定和现在大不相同。
他们会有人可依,有人爱护,便是被人算计针对,也有人为他们挡下没有胆战心惊的伪装,没有无人可依的惶然,也没有孑然一身的孤苦,也没有独自挣扎的辛酸。
“不知道。”萧隽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合衣躺在她身侧。
她刚刚松懈的神经立马紧绷,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心道自己起了这么煞风景的话题,这男人即使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也该散了。
思及此,她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萧隽何等敏锐,哪里察觉不到她的情绪变化。
他望着她的侧颜,眼中的深渊深不见底。
城内的粮食已经发放完毕,城外的施粥一日不断。王府的粥棚成为所有流民的中心所在,每日都有新的流民加入。
流民们对姜觅的称赞与日俱增,到哪都能听到世人对她的溢美之词,她所到之处,活菩萨的喊声不绝于耳。
随着舆论风向的变化,城外又多了一家粥棚。粥绷就搭在王府粥棚的对面,棚顶上面插着一面粥旗,上面写着一个姜字。
京中能叫出名的姜姓人家,不就是武昌侯府。姜家粥棚的主事人是余氏和姜晴雪,姜晴雪学着姜觅的样子,亲自给流民们分发粥食。
“王妃,奴婢刚才派人去看了。姜家那粥稀得都能照进人影,用的米也是陈米,分明就是来做样子的。”子规不忿道。
姜觅把勺子递给旁人,擦了手往姜家粥棚去。姜晴雪看到她过来,也让人接了自己的手,朝姜觅走过来。
“姜晴雪,你是想好名声想疯了吧。你用陈米也就算了,怎么还用发霉的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霉味,你可真够缺德的。”
“这些流民,有的吃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挑三拣四?”姜晴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在她看来自家用的米虽然有些霉味,但绝对吃不死人。
“好一个吃不死人,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家的粥棚给砸了?”
姜晴雪吓了一大跳,她知道姜觅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出来。这个大姐从来行事张狂,压根不会顾及别人的脸面。
“姜觅,我真想不到你如今是越发的变本加厉了。你当真以为陛下不敢动你?你当真以为有人能护住你?以前在侯府尚且还有你容身之处,离了侯府后其实你什么都不是,可悲的是你竟然一无所知!”
“离了侯府后我什么都不是?”姜觅似笑非笑,眼神睥睨。“姜晴雪,你真是自以为是!我告诉你,离开侯府之后我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侯府不过是我人生路上遇到的一个小泥潭,而你们这些人也只是些碍眼的臭虫跳蚤而已。如今我是轻舟已过万重山,若不是你跑到我面前来上窜下跳,我都差点把你们忘了。”
姜觅说的是实话,她真的快把这些人给忘了。因为对于她而言,余氏母女已是过去式,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只是这些人不甘寂寞,居然又舞到她面前。
姜晴雪绞着手中的帕子,又气又恼。
这个姜觅怎么敢如此羞辱自己!
她堂堂侯府嫡女,怎么就是臭虫跳蚤了?她们从小到大都在争,以前她处处都压姜觅一头,她以为此生姜觅都会被她死死踩在脚底下,永远都不可能翻身。
自从这个大姐破府而出之后,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变化。她心心念念都盼着自己是侯府唯一的嫡女,可真当她如愿以偿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就算侯府的嫡女只有自己一人,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尊贵和荣宠。
相反,她的处境似乎变得说不出来的尴尬。
不仅是她,母亲也是如此。
如今府里没有妾室,父亲的后宅中只剩母亲一个女人。按理说母亲应该是高兴和欢喜的,但事实却是母亲比从前更加失落和不甘。
她们母女备受煎熬,姜觅怎么能差点把她们忘了?
这不可以!
“姜觅,你少得意。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分明是记恨我们,一心想和我们争个高低。眼下你风头出尽,便以为自己赢了吗?”
“姜晴雪,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就凭你们也值得我费心思,你可真看得起自己!你最近是不是没有照镜子,要不要我送你一面镜子好好照一照,看看你如今这个样子和嘴脸,心有不甘又气急败坏。”
姜觅说完,“啧啧”两声之后又道:“你既长得没我好看,又没我有钱,也没有我身份尊贵,竟然还敢说我想和你们争个高低,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跳梁小丑不知所谓!”
这番话像无数个巴掌打在姜晴雪的脸上,愤恨敢怒一股脑地涌上她心头。尽管她表现出羞愤气恼的模样,实则心下已是慌乱无比。
她慌乱于自己的心虚,也慌乱于被姜觅说中了事实。更让她慌乱的是,她发现了自己和姜觅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母亲说过她才是姜家最尊贵的嫡女,姜觅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无论才情名声,还是底气身份,她都强上姜觅数倍。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你别以为自己是王妃了,就能看不起人,就能随意羞辱人……”姜晴雪眼底划过嫉恨之色,狠了狠心往地上一歪。“大姐,你居然推我!”
姜觅翻了一个大白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上前。
姜晴雪倒在地上,目光中隐有得意之色。她倒要看看世人若是知道姜觅是一个对自己妹妹都下手的人,还有没有人称之为活菩萨。
“大姐,我知道你对我母亲不满,也不喜欢我。但是这些年来我母亲从未苛待过你,我对你也是敬爱有加。我和我母亲也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你不能因为对我们有私怨,便拦着我们行善。我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我们就只是施粥而已,绝对不会抢了你的风头。”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挺有效。已经有人被煽动,开始对姜觅指指点点,言语之中隐约有些怀疑的意思。
“王妃娘娘做好事,我们心中感激,但也没有道理拦着别人不做吧?”
“这到底是何道理,难道真是因为私怨不顾我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