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假山后,她们活动着发麻的手脚。
姜觅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小铃铛的脚踝处。
小铃铛察觉到她的视线,道:“以前我躲着人时,就会把铃铛给塞实,让他们找不到我。”
她不由莞尔,“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还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萧隽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小铃铛听到她夸自己,欢喜而羞赧。
又听到她问自己,“想不想解开?”
当下眼睛大亮,尽显光华。
“姐姐是不是有办法?”
“有。”
“那我要解开。”小铃铛高兴到差点跳起来。“我最烦走到哪都被人发现,做梦都想着把它弄开。但是以前嬷嬷不让,说这是那个人…亲手给我戴上的。现在我出了宫,那个人也管不着了。姐姐,你是不是能帮我解开?”
果然啊,还真是萧昶干的。
姜觅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这簪是她特制的,旋开花形簪头之后,露出细如丝利如刀的尖。她蹲下去一番动作之后,小铃铛脚上的金铃便开了。
“姐姐真厉害。”小铃铛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光。
这么厉害这么好的姐姐,她真的很喜欢。
姜觅把金铃交给她,原以为她会感慨难过,没想到她接过之后喜笑颜开。
“姐姐,这是实心的,是不是能换不少银子?”
方才姜觅掂过金铃,大约能估摸有多少重量。道:“应该能换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小铃铛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多啊,都抵得过以前胡嬷嬷两年的月例了,那是不是就给买很多好吃的?”
一听她说这话,姜觅便知她不仅没有享受到公主该有的身份地位,也从未有过公主原本的待遇。
“你想吃什么?”
“姐姐对我这么好,我想买很多好吃的给姐姐吃。”
姜觅笑了,问她:“那你想不想赚钱?”
“想!”小铃铛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兴奋地看着姜觅。“姐姐,你教我怎么赚钱,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那你想做什么,会做什么?”
她被问住了,歪着头努力去想。
姜觅也不催她,让她慢慢想。
半刻钟后,她终于想到了什么,大声道:“姐姐,我想到了,我想做点心!”
以前在宫里她总爱往御厨房跑,每回帮着做活后,方御厨都会塞给她一些好吃的。从小到大她最想成为的人就是厨娘,因为厨子天天做好吃的,肯定不会饿肚子。
姜觅对她的想法给予肯定和支持,“这是个好法子,到时候我给你开一个点心铺子。”
“那…那一言为定!”她高兴到跳起来。“姐姐,我会做的,我在宫里见那些御厨们做过…我现在就去做,做好了给你尝尝。”
看着她像小鹿一样欢快地跑远,姜觅很是欣慰。这才是孩子应该有的模样,天真烂漫又快活。让她有事做也好,免得她心思敏感成日胡思乱想。
她的动作倒是不慢,天快黑时端着点心来找正院。或许是怕遇到萧隽,她进来之后明显有些忐忑不安。等看到屋子里只有姜觅一人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盘子里装着新做出的点心,方块的形状,一层白一层红,再一层白一层红,是较为简单的花果酱糖糕。
秦妈妈在一旁笑道:“奴婢可是亲眼所见,这点心还真是梦姑娘自己亲手做的,旁人未帮半点忙。”
她也没想到小铃铛居然真的会做点心,虽然刚开始浪费了一些食材,但蒸坏了两笼之后就已经有模有样。
送来的这盘点心是第六笼,因为小铃铛一直不太满意,一心想着不能让姜觅失望,所以力求做到完美。
姜觅先是把点心大大夸奖了一番,从香气到色泽还有形状,逐一点评逐一夸赞。这种言而有实的夸奖最能让人心服,也最能让人开心。
等到她尝了点心过后,更是大夸特夸。并非她有意鼓励小铃铛而为之,而是因为点心出乎意料的好吃,好吃到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大赞特赞。
她当即大手一挥,给了小铃铛一间点心铺子,并郑重其事写了契约,契约上约定租金分红等事宜。
这些事宜她一一征求小铃铛的同意,将小铃铛完全当成一个大人看待。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让小铃铛仿佛在一瞬间成长,再也不复之前的惶然无依。
小铃铛小心翼翼地自己的那份契约收好,小大人似的向姜觅保证一定会赚到钱。钱不钱的姜觅其实并不在意,但既然小铃铛想赚钱,铺子该有的配置一样不少,点心师傅小二等都会安排妥当。
“小铃铛,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赚到钱的,我还等着你的分红做新衣裳呢。”
“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以后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姐姐买很多很多的新衣裳。”
姜觅笑起来,“那好啊,我可就等着了。”
一室的欢声笑语,传到内室之中。
萧隽手里的书已经许久没有翻页,他的思绪早已飞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盘点心放在他面前。
姜觅笑着问他,“小铃铛做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他看着那点心,怔然出神。
母亲爱种花养草,还会收集鲜花酿成花酱,然后用花酱做成点心。一年四季花开不同,花酱的颜色味道也不尽相同,做出来的点心也不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那些点心的味道,很甜很温暖,足以化解他所经历的苦难。他以为无论多么艰难,至少他还拥有父母相爱一家和乐的美好回忆。
但是现在……
有人将它踩碎了,污染了,还结出了恶果。
“不想吃就算了。”姜觅将点心撤回。
“她明明也很可怜,她明明也没有错,我却无法接受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
“不会。”姜觅坐到他身边,“换成是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她。她是很可怜,也没有错,但她的存在确实是对你的伤害。我并不是劝你接受她,我是希望你接受被人打碎的东西,因为你不接受事实也存在。若是他日你与郡主重逢,你有没有想过以何种态度面对自己的母亲?”
萧隽沉默半晌,道:“你说的对,最不能伤我母亲的人,是我。”
他说罢,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然后慢慢地咀嚼着,仿佛用尽全身的力,看上去不像是在品尝美味,而像是在啃食自己的悲伤。
姜觅心口一涩,想也没想就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