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他们都死了。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极其不要脸的道:“不过我若真有剑在手,还容得你肆意妄为?”
应天良不怒反笑,而且是仰天大笑。
笑罢,他心平气和道:“万象归真便可感知天地,老夫打从踏入地仙的那一日便知道飞升无望,老天可以不管我在人间作恶多端,但眼里终归容不得半粒沙子。你若不出崖,老夫兴许唯有死于天雷之下,人力不胜天定也不知哪位神仙定下的狗屁规矩。但你出了崖,至少可与老夫倾力一战,生死早已不重要。”
他看着李长安,坦然且释怀,“时至今日,老夫终于想明白了,从那年在古阳关城头跪下的一刻起,老夫几十载日夜不停的勤修,便是为了此时此刻,能仰首挺胸站在这里,与你一决生死。”
他缓缓擡起手,“有件事,老夫一直很想做,也想让你亲眼看见。”
一身锦衣华服已有些破败的红鹿山魔头,岿然不动,衣袖无风飘摇,不似魔头,亦不似仙人,却有一股与天一争高下的巍然气势。
李长安微微眯起眼,朝他身后那座五岳之一的衡山望去,艳阳高照下,只见一道道凌冽寒光拔地而起,悬停在山顶半空之上。
那是不断汇聚而来的数千柄剑。
龙泉山庄此时已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明白,自己好端端揣在腰间的佩剑,怎就忽然不翼而飞。最倒霉的是尚在打擂的剑客,刚信心满满的报上家门,转眼兵刃就没了,众目睽睽之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杵在台上当木桩子,好在四周的看客也傻眼了,因为他们的佩剑也都不约而同的离家出走了。
应天良振臂一指,宛如两军阵前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所指方向,长安城!
千剑如得到军令的骑士,纷纷调转马头,发起奋力冲锋。
这一日,长安城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剑雨,所幸无人伤亡。
李长安哑然失笑,语气却是玩味道:“你明知这些飞剑有半数多都到不了长安城,何必在当前浪费气力。”
应天良仍是满不在乎道:“余祭谷曾单枪匹马闯中原,许无生曾御剑下江南,此二人皆是举世无双的神仙风采,我应天良虽是魔道,却也要叫世人记住,魔亦有道!”
李长安微微摇头:“魔就是魔,没有道可言,那些无辜枉死之人也不会因为你一时的良心发现而活过来,杀人就得偿命,这才是天经地义。世间大道理无数,不一定都有道理,但唯独关乎人命的道理,一定没错。”
一直很多话的应天良破天荒沉默了许久,而后缓缓道:“江湖有句话,说一醉解千仇,方才我还在想,要在你死前与你喝上一壶酒,但我不喜欢听人唠叨,尤其是这些所谓的大道理,可惜了。”
李长安笑了笑,没再多言。
她原先也不喜欢与人废话,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可不知为何,过了这些年就变得啰嗦起来,好似未老先衰一般。
二人眼神相交的一瞬,心照不宣的各自呼出一口浊气。
但终究是应天良更快一步。
这一次,他使出了全力。
李长安体内气机疯狂流转,亦是不留余地,但仍是被应天良一记重拳砸的倒飞出几十丈,而应天良尚未攀至顶峰。
李长安一反常态,只守不攻,接连硬抗下几记一拳比一拳更势大力沉的重拳,已足足倒退了近十里地,而后又被猫戏鼠一般,一拳又一拳砸回了原地。
期间应天良只换了一次气,李长安换了两次,换气间隙的那一拳,李长安被砸的最狠最惨,但她仍然没有还手。
最终应天良没了耐性,重新提起一气,周身气机如倒灌江河,他高高跃起,此一拳誓要将李长安砸入九泉,再无翻身的可能!
地面上的李长安却忽然改变了姿势,扎了个连三岁孩童都不如的马步,双手缓缓举起,好似托大鼎一般滑稽。
应天良下坠之快,没有机会给他多想,当拳罡即将触及李长安的额头时,李长安看似不紧不慢的偏了一下头,那足以破山的拳罡便擦着她鼻尖而过。同时她微微侧身,一手冷不丁拑住了应天良的手臂,另一手横在胸前并未动作,而是等着收不住势头的应天良主动撞上。
此时应天良虽已察觉出苗头,但为时已晚。
那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十几丈远的古剑,正以无可匹敌之势飞速刺来。
若这一剑贯穿而过,封住他动作的李长安也难逃一死。
难道她要玉石俱焚?
应天良思绪飞转,就见李长安双膝缓缓弯曲,最终摆出一个下蹲的姿势,而她的肩头正好与他的心口齐平。
这一刻,应天良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心机深城的女子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剑做铺垫,隐忍受辱也好,死守挨打也罢,不过是为了让他心境起伏,难以察觉这一丝微弱的剑气。
从始至终,她没有一刻想要认命!
可应天良到底是一步一个脚印,甚至扛过天劫的陆地神仙!
他看着面如金纸的李长安,竟然笑了,“好手段,可惜,遇上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