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终究是天意难违。
若那人只安分守己的做好一方藩王,或是他只满足于天下第一,都可以各自安好。倘若真是如此,无需百年,兴许几十年之后,世道将永无太平,而江湖也不再是江湖。
韩高之停下脚步,遥遥望向好似永无尽头的前方,不知谁人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江湖,老夫想要的,就是让世人都看看,我心中的那座江湖。不论更好还是更坏,谁让老夫才是那个天下第一呢?
韩高之跨出一大步,然后开始笔直狂奔。
在此之前,五十里外,山路边的一个连茶肆都称不上的小茶摊,老板是个样貌普通但胜在身姿丰腴的中年妇人,刚送走了一批途径此地歇脚打尖的走卒商贩,正在收拾茶碗,忽然身边就冒出个人来,吓得她捂住胸口失声惊呼。
看清来人是个英气俊秀的青衫女子,妇人连连拍着胸口道:“哎哟客官,您打哪儿来的,怎也没个声响,可吓死我了。”
青衫女子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妇人颤颤巍巍的壮丽胸脯上,神情似有些震惊,但很快移开了视线,挑个了位置坐下,笑道:“劳驾,来碗茶。”
妇人莫名有些得意,也就不计较方才那点小事,端了茶水上桌,便在隔壁坐下,面朝山路的方向,余光却在偷偷打量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子。
妇人心知自家卖的茶水解渴还行,真要品也品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但举止礼数不似出身普通人家的女子却喝的有滋有味,一碗不够又来了一碗,只是当她往怀里一摸,然后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时,妇人这才恍然大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情没带银子啊!
就在青衫女子满脸窘迫,正欲开口时,妇人摆了摆手,大大方方道:“不碍事,出门在外总有不便的时候,两碗茶水也值不了几个铜钱,就当我请你了。”
青衫女子也当真不客气,厚着脸皮又讨了一碗,妇人无奈之余,打趣道:“不然再给你来几个包子馒头?”
青衫女子一脸正经道:“那倒不必,不过老板娘你跟我相识的一位故人长的很像,难怪看着面善,她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以后定有好报。”
妇人显然不信,拆台道:“以前有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没带银子也是这么说的,但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青衫女子面不改色,笑眯眯道:“我是说真的。”
茶摊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细雨,妇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鬼天气,昨个儿才下了一整日,今日又坏老娘生意。而后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方才好似有一瞬雨滴静止在半空中,她飞快的揉了揉眼睛再看,一切如常好似只是她眼花了。
青衫女子在此时放下茶碗,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妇人见她起身往外走,忍不住出声道:“诶,姑娘,下着雨呢。”
青衫女子充耳不闻。
接下来,妇人就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青衫在走入雨中的一瞬,天地之间仿佛被仙人施了术法,雨幕缓缓凝滞,淅沥沥的雨声却无比清晰,妇人没有眨眼,人却兀然消失在她眼前,而后雨幕不可思议的逆流倒回,快如离弦之箭激射向九天之上!
妇人跌坐在长凳上,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擡头望去,山峦之间雾气渐散,拨云见日。
她缓缓转头望向隔壁桌面上那只安静的空茶碗,久久不能回神。
天玺元年,入秋之时,各地纷纷涌现出亲眼目睹仙迹的传言,也不知谁人笃定唯有一条与东海相隔不远的山路上,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摊老板娘说的最可信。当许多江湖好汉慕名前来,那个总是被人夸好心肠的妇人才得知,那时,她请北雍王喝了三碗茶。
哪怕许多年以后,小茶摊生意依然红火,那些年轻人也好,上了些年纪的也罢,好似总也喝不腻那碗茶水,总也听不腻那段往事。
但茶摊老板娘始终记得的是女子那双笑起来格外好看的丹凤眸子,以及那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