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虎狎关一役,隔着一座战场,他仅是站在城头便一箭射死了有数十名精锐甲士护卫的老东安王。
长达八百年的中原历史中,也没有谁这般轻而易举做到了“万军丛中取首级”,比起在武道上止步于大长生境的呼延同宗,无论是北雍还是商歌,都对此人更为忌惮。
李长安只是以为自己运气不好,但没想到这么倒霉,她一直认为呼延同宗若是拿不下古阳关,或是被她找着机会宰了,北契那边不论是迫于庙堂的施压还是走投无路的无奈,只要攻破北雍的决心不改,迟早会有跟这位神将在沙场上相见的一日。
可没成想,来的这般快。
而且就那股远远瞧着都极为惊人的气势而言,这个一次都没登上过武评的北契神将,绝对有陆地神仙的实力。再加上旁边那个本身修为深不可测的提刑客大头领申屠襜褕,这种强强组合,看来北契很着急杀她。
李长安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位北契帝师是如何苦口婆心劝说耶律楚才莫要亲身涉险,只让这两个足以碾杀世间任何一位陆地神仙的忠心良臣为君分忧,虽然截杀北雍王的良机不多,但也没到需要女帝亲自出马的地步。
显然周遭百里内定有北契的练气士,否则这二人不可能这么快找来。
两人停在百步开外,黑袍里传出沙哑嗓音:“宇文将军,看来李长安破了心魔是真的,虽境界尚未稳固,但要杀她还是有些棘手,不如……”
宇文盛及眯了眯眼,望向那一袭青衫,嗓音意外的温润如水,他轻笑道:“倒马关驻守不过三百散骑,用处不大,再说,本将可以等,她可会等?她又不是傻子。”
宇文盛及忽然瞥了黑袍一眼,“说起来,你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莫不是怕她拼了命也要拉你垫背?”他笑了笑,“不如你当面问一问她,你申屠襜褕敢以命相搏,她李长安敢不敢同样把命交代在这里?”
黑袍微微颤抖,发出桀桀怪笑,“她有何不敢,只是如今她死不起罢了。”
宇文盛及听着耳边的刺耳笑声,皱了皱眉头,虽然他对这个敌国的年轻女子没什么好感,但一甲子前的仇人就在眼前,却有仇不能报,这种滋味换作谁都难以忍受,这个北雍王当的,还真是憋屈啊。
两人看似轻松的闲谈戛然而止。
道路上掀起一道尘土,那袭青衫笔直一线朝这边奔袭而来。
申屠襜褕毫不犹豫,眨眼间倒退出十几丈的距离,他做为刺客头子最擅长的莫过于偷袭刺杀,正面对敌自然就交由一夫当先的宇文盛及,他要做的便是等待良机,就如同当年在剑门关刺杀李氏夫妇一般,用同样的手法,用同一双手,送这个本该在一甲子前就与家人团聚的李家余孽去死。
宇文盛及伸出一掌,撞在那把未出鞘的北雍刀的刀尖,撞开的气机如海潮般向四下扩散,顿时飞沙走石。
他擡起另一只手,再一掌拍在自己手背,瞬时气机暴涨,犹如铜杵撞钟,直接将李长安硬生生逼退数丈。而后他蹲下身,双手如铁掌插入地面,掀起一丈厚的土墙朝李张安砸了过去。
尘土飞扬间,两道身影各自以极快的速度迎面对撞。
破开土墙的一瞬,刀已出鞘。
拳罡对上刀尖,周遭尘土碎石开始缓缓变得扭曲,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不停揉捏,之后仿佛忽然一下丢进了油锅里,炸出一串密密麻麻的爆裂声。
而就在此时,李长安余光瞥见,那身黑袍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宇文盛及也在此时骤然变化了手势,五指如钩,企图撕开刀尖所包裹的青芒剑气。
李长安来不及多想,几乎在念头刚起的刹那便抽回了刀,擡手一掌不是拍向宇文盛及而是他臂膀下的空隙。可仍是叫申屠襜褕先得了手,两指戳在她心口,不知将何物送进了她体内。
李长安一连倒退数丈,只觉心口绞痛不止,仅是稍稍催动内力护住心脉,便犹如万箭穿心。
宇文盛及并未趁人之危,而是看向被李长安一掌拍碎了肩头,但犹自大笑的申屠襜褕,问道:“你做了什么?”
申屠襜褕不答反问:“大将军还等什么,此时正是杀李长安的最好时机。”
只是等两人再看去,哪还有青衫的影子?
申屠襜褕一脸诧异:“怪哉,这还能跑的了?”继而他又忍不住发笑,“无妨无妨,跑的了今日,也跑不了以后。”
言罢,申屠襜褕转身就走。
仍立在原地的宇文盛及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古冥有豸,生于极寒……”
“可杀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