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冈花火(7)
【你百无聊赖地往嘴里灌了口清酒】
这是7月31日晚,你正坐在这群保持着表面和善的生意人们中间,听着周围人无意义的哄笑与社交辞令,一边审视着场上、尤其是调查目标海木正躬。
对面的砂川轻敲杯盏,隐晦地跟你对了个暗号。
你示意他情况有变,暂时按兵不动。
其实如非必要,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间聚餐包厢里,但听刚刚三瀬隆明与那位可能是海木正躬妻子的绚子女士的对话,你有理由怀疑,如果你不出现在这里看着点儿,你们的重要抓捕对象、海木先生很有可能性命不保,或是出些什么别的意外。
唔,虽然这个海木正躬也不是什么好鸟就是了。
你摸摸下巴,对面前推杯换盏的好酒来者不拒。
旁边一身花格子西装的三瀬隆明对你陪着笑脸,卖力地想把你灌醉,但你其实并没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往下三路走的意思,尽管他过于热切地向所有人表演着他对你有意,然而你知道,对方更像是把你当作了某种需要应付的麻烦、或是包袱。
毕竟只要你这个目击者神智清醒,一旦发生了什么警方盘问起来,他曾去过绚子女士的包厢这事压根儿瞒不住。
倒是不远处的萩原研二,平日里看这小子一副挺聪明的样子,怎么这时候直勾勾地老往你这瞟?那脸上的表情从愤然扭曲到纠结得意,跨度之大让你都有些自愧弗如,也不知道都想了什么鬼东西。
你在心里摇了摇头,继续听着刚刚拉开门貌似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枡山宪三和海木正躬两个老油条相互扯皮。
说起这位枡山宪三,你们公安倒是也有调查,然而只是作为海木公司某个略有摩擦的同类型汽车销售公司稍微查了一下,并没有深挖。
表面上,枡山宪三下属的枡山汽车公司目前占据了汽车出口方面比较大的单额,在其它轻、重工业加工行业也稍有涉猎,并且由于它资历较老,起码光枡山宪三坐在自己企业社长的位置上已经好些年了。而这么多年来,枡山汽车公司仍是日本的纳税大户,这就足以说明这个企业的整体的运营能力和其本人的财富积累。
可以说,和枡山宪三比起来,海木正躬的公司在财力物力上还是稍逊一筹。
所以这么一尊业内大佛,真的会因为个被截胡的订单揪肉痛到径直追到长冈这种地方,只为了揪出海木正躬这个后起之秀扯皮臭骂一顿吗?
排除了枡山宪三本人是个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商界奇葩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觉得他绝对另有所图。也许是想和海木汽车公司谈成笔更大的单子?或是更深层次的合作结盟、联姻?也可能是公安调查关系网时落下了什么别的冤仇?抑或是……
枡山宪三也跟海木正躬的资金上线有些什么牵扯,甚至,这位老企业家本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违法上线。
不,现在还没法轻易下结论,你们也不可能仅凭这个就实施抓捕。
你微微眯了眯眼睛,听着眼前枡山宪三终于和海木正躬掰扯完订单的事情,开始天南海北地客套。
“令媛今年该上国中了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看你开始接手公司的时候还吓我一跳。”枡山宪三说。
“是啊,友恵酱今年暑假过去就要升国中了,我家绚子上次还说她长得真是太快了。”海木正躬感慨道,“我倒是羡慕你,底下的几位公子都很争气,不考虑过两年下放到公司练练手?”
“哈哈,他们还差得远呐。”枡山宪三倒是对这话不怎么感冒。
海木正躬挑眉撇开了话题道:“嘛嘛,既然来了长冈,不妨我做东,正巧去花火大会凑个热闹。”
“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这种热闹的场合还是不去扫兴了”枡山宪三忙摆手笑说:“改天不如去别庄泡汤?我正巧这附近认识家旅社店长。”
“哪有,您明明这么硬朗,上次杂志上还说您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比起您来我都佩服您的好精力呢。”
他们又笑了两句,你注意到在说起孩子的话题时,海木正躬身旁不远处坐着的那个名为金杉孝一的青年眉毛向上挑起、面庞微微涨红、眼神里一瞬间闪过的是浓重的怨愤。
从耳廓形状来看,他和海木这家伙有着直系血缘,而如果公安资料没犯什么堪称眼瘸的疏忽的话——海木正躬与妻子海木绚子是第一次婚姻,且登记的婚生子女只有女儿海木友惠一个。
所以,金杉孝一是海木正躬的私生子。
呵,这并不出乎意料、不是吗?
眼前这群所谓的上流阶层简直像是浮在云端般飘飘然,他们嚼着价值昂贵的肉类、水果与小菜,实际上探讨着的也逃不过上次去了哪家泡汤、享用了哪次艳遇又或是对自己的工作成就吹嘘一番;
至于这座吃人的金字塔靠近尖端的这些人?
如海木正躬这类,仍在纠结千百年都不变的继承与繁衍,你看他话里话外句句不离他的妻女,转头却把私生子带在身边。
你冷漠注视着这场名为“利益交换”的大舞台上所有人卖力的表演,心里发出了一声嗤笑,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聊与厌烦。
干脆快点儿结束吧,这场滑稽戏,反正哪怕这群人里有人真的是海木正躬的接头人,在萩原研二这个完全没在意料之中的警务背景(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被重点介绍了一番)人员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非法交易其实都很难再进行了。
就在你刚想起身离席,顺便让公安收尾的时候——
对面的那个叫丘崎庆隆、关东负责人的方脸男人笑着恭敬转向海木正躬点头敬酒,而他身旁的一个不认识的五官秀美的年轻人随即膝行两步,上前为上首的中年人斟酒。
青年的五指细长好看,在青瓷酒盏的映衬下显得肤色有些病弱苍白,可一双端酒的手却极稳极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