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太阳
【美国，纽约。雨季】
当代号名为琴酒的银发杀手在纽约广场硕大的霓虹彩屏上看到那场天堂岛上光辉闪耀的盛大审判的时候，他便知道，有某个深沉腐朽的东西已经逝去。
像是烈阳下消散的阴云，无论再怎样张牙舞爪、垂死挣扎，也终将被拔除散尽。
很快，晴天朗朗，即将大白于天下。
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情绪，
愤懑、不甘、殊死一搏？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有那么一霎那，他竟觉得是轻松释然的。
琴颈举起手，四周数十名CIA、FBI抑或是别的什么国家机构的特工干员包围了他，每个都紧紧地握着各自的枪支，看上去严阵以待。
时代广场的大屏幕还在亮着，今天的纽约却下了好大的雨。
骤然的暴雨将所有人、无论罪恶与否，都淋成了落汤鸡。
可屏幕上的审判者却是闪亮的，是熠熠发光的。
一如很多年前那样。
琴酒在前来清剿他的赤井秀一、或者是曾经的黑麦威士忌复杂的目光下咧开嘴笑出了声来。
“我要见波尔斯。没有她，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道。
等待的日子并不多么难熬，事实上，他向来如是。
作为一件组织培养打磨多年的兵器而言，琴酒所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忍耐。
忍耐疼痛、忍耐欲|望、也忍耐所有的不合时宜地从心头冒出的任何东西，无论那是自尊、羞耻还是其它什么能让人称之为人的东西。
所幸他压根儿就没有体会过其中的大部分。
如果一个人从小从没被教导过太阳是什么，那么即使有朝一日看到光芒炽烈的时候，也只会觉得茫然语塞。
琴酒本不觉得自己有些什么毛病，直到十六岁的时候，遇见了那轮太阳。
“来见见你们的新朋友——，波尔斯，波尔斯卡亚”，研究所的领导者白兰地笑眯眯地牵着少女的手走进训练馆的时候如是介绍着。
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少女看上去像是哪家被保护得很好的千金小姐，像研究所路上的野花，像某次特训时橱窗里的蝴蝶结……总而言之反正与这座每天充斥着鲜血、暴力、尔虞我诈或是殊死搏杀的加利福尼亚州秘密试验基地格格不入。
她看上去很是无害。
但琴酒却一下子警觉起来，像是匍匐在阴沟里的野兽看见了天敌，又像是习惯于阴暗处的冷血动物遇见了能够让它升温融化的可怕东西。
而且，名为波尔斯的少女是除他以外，所有的受试者中唯二的被那位大人早早赋予代号的存在。
波尔斯卡亚（Bolskaya），一种苏联的烈性酒，据传度数在90度以上，没什么特别的香型，却能够轻易用一小瓶放倒一打的壮汉。
单单从酒精度数上来说，远超他这种度数普遍只有35-55度的杜松子类型。
一种难以言喻的好胜心与破坏欲在目光触及到金发少女柔软白皙的脸颊的时候，悄然升起了。
琴酒咧开嘴，在心中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
“琴酒，350分！”
佩戴前海豹突击队狗牌的络腮胡教官冷着脸报数，而银发少年手里加装了消|声|器的Beretta 92FS枪管还在发烫。
见到这个数字，向来严苛到近乎变态的高大男人嘴角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鼓励似地拍拍年轻受训者的肩膀，毫不在意在这个计分规则下，相当于面前的孩子刚刚射杀了35个活人。
琴酒的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训练场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那个新加入的波尔斯考核的地方。
又是一阵带着隔音耳机也几乎是密集如雨点儿一般的枪声，金色短发的少女从训练场长廊的一端走出来，被金属格栅肢解过后惨白的灯光一格格地打在人的脸上，湛蓝的眼眸有种无机质的漠然。
“451分！”
身后的教练员们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眼睛一个个瞪得大的像刚刚吞枪自尽的那种倒霉蛋。可琴酒却悲哀地发现在这个瞬间，他自己也成了这些个倒霉蛋的一员。
无数教练员与心高气傲的杀手预备役们争先恐后地向着那个训练室的操作台涌过去，似乎是想亲眼核查真伪。
然而随之爆出的实情却更加令人惊讶。
按照组织射击训练的严苛计分规则——，打中标靶的头部、心脏等致命部位当场击杀无疑会得到最高分10分，剩下的打中躯干与肢体部分却会骤减，无论是手部、腿部、四肢、关节统统都只有1分。
而为了考验受训杀手的能力，更为严苛的是，从目标出现到完成射击都只有1s不到的时间，如果在该时间内没能击中目标，还会默认倒扣10分。
组织当然是以“击杀”作为终极目的进行训练的。
所以按理说在测试中所有人当然都会竭尽全力把有限的时间和子弹往靶子们身上的致命处招呼，才能堪堪少扣些分数。
然而这个波尔斯却并不，哪怕是在最高速的训练模式下，她的所有分数竟然也都是一分一分从标靶的非致命处抠出来的。
也就是说，她通过打中标靶四肢的方式，一分一分抠出了比他还多的离谱分数。
琴酒感到匪夷所思，没人比他更清楚射击的难度。在对方所选取的超高速模式下，对面弹出的手持枪械的人形立牌极其随机，而且大多数都是两、三人为一组同时出现，有时甚至能达到五六人一组，且移动速度几乎与实战中最顶尖的士兵毫无区别！
如果说琴酒自己的350分，是指在这种扣分机制下他只需要完美命中35次；那么对于名叫波尔斯的少女而言，她就需要精准地射击451次。
这几乎是他十倍还多。
怎么可能呢？
琴酒第一次冒出了不可置信这种情绪，心中的好奇、不甘与暴戾等种种情绪几乎转瞬间就打破了罐子，稀里哗啦地洒了满地。
向来心高气傲的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是计数机器出了问题，又或是对方作了弊。
但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无论是怎样核查，又或是负责波尔斯训练的教官佐证，都只能证明少女确实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射技巧辅以高超的动态视力，完成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入训首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