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
“都是因为你。”
“要是没有你,他们一家三口多幸福。”
“哈哈哈你还不相信岑樾不是你亲哥吗?谁都知道,只有你个傻子不相信!”
“知道你爸妈为什么要领养你哥吗,不就是因为没打算要孩子?”
“你就是那个意外,也是那个导火索,要是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知道谁说的,也不知道从哪听的,但这些话就像是寄生虫找宿主般拼命往岑野的脑海中挤,疼得头都要爆炸了。
整个身体似是都被不属于岑野的东西占据,他呼吸困难,快要窒息而亡。
这是梦。
岑野知道这是梦。
岑野挣扎着醒来,甚至连他额上的青筋都暴起。
终于,画面一转,所有的声音停止。
岑野的视野变亮,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恍惚了瞬间。
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这是岑野小时候住的地方,他甚至能清晰地知道哪棵树上有鸟窝。
几年前就已经拆掉的凉亭此时依旧完完整整地立在那里。
岑野下意识想去看看,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
他在走路。
路上,岑野感觉到到乌云逐渐遮住了太阳,似乎马上就要降雨,他加快步伐向家里跑去。
此时的场景太过熟悉,曾经出现了岑野梦里很多次。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一下下的,就像是心率失衡。
离家越来越近,看着不远处阳台上站着的人,岑野只能再次清晰地感受着心中的绝望。
这时,正在向家跑的小岑野也看到了阳台上的女人,以为是在等他,他笑得露出两排牙齿,擡手和阳台的女人打招呼,听见他叫:“妈妈——”
岑野擡头,看着阳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记忆依旧鲜活、画面像是永不会褪色。
岑野看到,在那声“妈妈”传过去的同时,阳台上的人一跃而下。
那瞬间,漫天的恐惧占据了岑野全身上下。
他跑着,用最快的速度跑。
猛地,他伸开双手,不顾一切地向前扑过去。
但始终慢了一步。
在梦里,每一次,都慢了一步。
岑野摔倒地上,眼睁睁看着早上出门还对他笑的人躺在他的面前。
溅到脸上的血像是要灼伤他的每寸皮肤,疼痛无比。
岑野想闭上眼睛。
但小时候的他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
不哭、不闹。
像是仿真人偶。
后面的记忆岑野的脑海始终一片混乱,再醒时他已经在医院,脚腕裹着纱布,只能听见岑樾问他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但他不想说话,重新把眼睛闭上。
再后来,他有将近一年没再开口。
这期间,岑樾每天都来陪他说话。
楚定峦时不时地也过来,向来的话少的娄驰恨不得演小品给他看。
他们说着,岑野听着。
那是岑野最安静的一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野终于看见岑翁霆。
他爸看着老了十岁,连鬓角都发白,像是换了一个人。
岑翁霆是唯一一个只是站在门口看他的人、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岑野把头看向窗外,不想看他。
在妈妈没出事之前,岑野就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
每次问,妈妈都说“爸爸忙”。
忙着他的事业。
忙着和各式各样的人吃饭喝酒。
他陪了很多人,独独忘了家里的三个人。
岑野时常想,没有他,没有岑翁霆,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哥哥优秀、听话,妈妈带着他和外公外婆、舅舅一起生活,是不是就能幸福很多。
那时候,他这个想法一出,岑樾却像是立刻知道了一样,陪他的时间猛地加长。
但从始至终,他也只是摸摸岑野的头,什么都没说。
后来,楚定峦说:“你要快点好,再不好樾哥就要撑不住了。”
“樾哥要看你、要学习,还要去公司……你没发现这几个月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吗?”
“你快点好。” 楚定峦扯了扯岑野身上的衣服,“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一起打过篮球?”
说着,他坐到床尾,扒起他左脚的长裤,认真观察着他脚腕那道蜿蜒的疤,嘴里嘟囔道:“脚腕应该没事吧……”
一幕幕的,走马观花似地在岑野脑海里转个不停。
最后,转到娄驰的生日,转到那个投影上。
岑野突然有些恶心。
但和现实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看见那些画面。
“不要看。”
他听见虞栀这样说。
虞栀还说:“岑野,醒一醒。”
醒一醒。
岑野也这么对自己说。
那瞬间,岑野额上的青筋暴起,他的呼吸窒了瞬间,才像是摆脱什么噩梦般坐起身。
岑野满头的冷汗,他大口喘着气,掀开被子就快步往盥洗室走去。
甚至连鞋子都忘了穿。
在黑暗中,岑野抖着手,打开淋浴头,等漫天的冷水浇灌下来,他才像是终于冷静下来。
缓缓地,他背靠着墙坐了下来。
八月,琅桦市并不冷。
冷水浇在身上,岑野却一时觉不出是墙更凉,还是他身上更凉一些。
岑野低着头,把头埋在膝盖里,他卸了浑身的力气,任由水流蔓延到身上的每个角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野的手慢慢摸向有些酸疼的脚腕,他的指尖在那道蜿蜒不平的疤上停了几秒。
岑野不算疤痕体质,但脚腕的疤却丝毫没有消散的趋势,就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明显。
就像是时刻提醒着他过往发生的事情。
这道疤是当时往前扑的时候被地上的尖锐物划到的,深深一道,岑野没有印象,只听楚定峦说碰到骨头了。
这道疤没什么问题,只是脚腕偶尔会酸疼。
时间、天气不固定,有时候是下雨天疼,有时候是想到就疼,还有就是像现在这种情况。
岑野不在乎这些,他甚至希望痛觉能更明显点。
在他这里,疼痛起舒缓作用,能撕开一个小口子,让快要窒息的他得以呼吸。
岑野的脸上的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板上,一滴一滴的,很快,积成一小滩水,和地上的水汇到一起。
在黑暗中,岑野不受控制地想到虞栀,想到她挡在他身前,想到她的笑,想到中午为了安慰他说的那几句话。
越想,岑野的心堵得越厉害。
虞栀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
她当时还那么小。
当时要多难过。
岑野闭上眼睛,他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得让人心口发慌。
夜晚时间太长,长到不知道要怎么度过。
这天,很多人注定睡不好。
向来倒床就睡的楚定峦睁眼到半夜还是觉得精神抖擞,好不容易眯了会就瞬间惊醒,一看,刚五点。
今天也不用补课,本来他想一觉睡到十二点再起床。
但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等他觉得快在床上躺一个世纪时,再拿出手机一看,也才六点。
反正也睡不着,楚定峦就起身洗漱。
等出门时,琅桦市的天雾蒙蒙的,还没完全亮。
楚定峦手里拎着东西,心中计算着距离,来了场晨跑。
风吹到身上,还有点凉。
楚定峦一向血热,并不觉得这点凉有什么。
等到了地方,楚定峦去买了早餐,走进那不太熟悉的小区,却轻车熟路地拐进单元楼、按了电梯。
在电梯里,楚定峦还在想,岑野要是还没睡醒的话,他是等他睡醒呢,还是等他睡醒呢!
也没什么特殊原因,他就想让他岑哥多睡一会儿。
“滴——”
电梯门打开,楚定峦刚走出电梯,步伐就猛地顿住,他看着已经等在门口的人,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来了?!”
娄驰像是并不意外,他说 :“睡不着。”
楚定峦盯着他嘴角眉骨处的青紫,欲言又止:“你这样子特别像刚从里面放出来。”
娄驰扫过他颧骨的红肿:“你也是。”
楚定峦:“……”
这时候就别互相伤害了吧!
虽然昨天娄恺那伙人没能占什么便宜,但他还是有些后悔昨天没能再补一脚。
对付娄恺,楚定峦向来是打到就是赚到的心态。
想到娄恺,楚定峦就想到他昨天干的那些事,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岑野。
看着依旧紧闭的屋门,楚定峦又问:“敲门了吗?”
娄驰摇摇头。
楚定峦了然,猜想娄驰也是怕他还在睡。
既然叫不了门,他就和娄驰肩并肩靠在墙边,他说:“那就等等吧。”
现在刚七点出头,楚定峦做好等俩小时的准备,但是话音刚落,就听“吧嗒”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