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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1 / 2)

第26章

周思游话音落下,钟情腾一下,站起身,小幅度踢了她一脚。

“好好演戏,别现眼。”

面色依旧冷淡,语气却捎了笑。

周思游故作委屈:“我没戏演了,小钟导把我戏份踩光了。”

“那就……好好工作。”钟情改口,又小声解释,“上个月教母的演员就向导演组申请戏份推前,希望赶在春天到来前结束。青川湖这片山冬天荒芜,初春却山花烂漫,她说她的鼻炎撑不到那个时候。”

周思游‘哦’了下。“你把我推后,成全她。”

“本来只想排班紧凑,没想把你推后。”钟情说,“但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现在季明欣看到你就想笑。她的共情力很强,演戏靠代入体验,但演技并不是很好;如果总是游神……就更无法到达及格线了。”

钟情明明在认真道歉又认真解释,周思游却皱着脸,故意问她:“真的不是因为和我的私人恩怨,所以公报私仇吗?”

哪想钟情坦然说:“有一点这个成分。本来你作为第一主角,在我这里有优先级,但早上那个误会之后,优先级没有了。”

“……”

周思游问她:“那现在误会解除了,我的优先级还在吗?”

钟情错开视线。

大概是晚餐时间过半,影棚外渐渐有人声聚集。

钟情听见响动,擡手关了电脑,转身瞥一眼周思游,回她:“看你表现。”

*

或许真是临近冬末,冰雪消融,次日的教堂日光绚烂,一副雪后逢春的模样。

周思游站在片场,身后是一人“阿嚏、阿嚏”的声音。

是教母的演员。周思游与她对视一眼,便见对方面上挂起一个无奈的笑。

明天是教母最后一场戏。但此刻她瞧着周思游,却扯一扯嘴角,捏着鼻子,满脸都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悲怆。

周思游也向她笑一笑。

周思游和教母对场并不多,唯一的高光对手戏是冬日的教堂,她们作为两个全然陌生的人,并排坐在花窗外的长椅。

姜近的手里是一册书籍,教母手中则是一个小小的头绳。

是她已故去的女儿的头绳。

教母领养的小女孩成为了神父不法聚财牟利的牺牲品——这是教母对神父怨怼的缘由。神父在世俗规定上罪不至死,教母却不想这么放过他。

自小沐浴在圣经下的人,也在那一刻无视主的教导,想要犯戒。

这是人性的憎怨欲。

姜近问教母头绳的故事,教母闪烁其词。毕竟只是陌生人。

眼见气氛沉默,教母礼尚往来,把视线掷去姜近膝上的书,询问:“那……你读的是什么书?”

姜近回答:“一本很痛苦的书。”

痛苦……的书?教母不解。

好奇心驱使下,教母拿起长椅上剥下的书封,细细读出书籍腰封上的简介。

这大概是一本回忆录,一个女孩写下自己的故事。童年遭遇侵犯,家长不作为,世俗劝她嫁给强·奸犯。她在这样痛苦的世界里反复解离,用药物持续生命,写下这本书后,最终精神崩溃,至于死亡。

“书中语句,字字泣血,是难得一见的真情实感的好书。”

教母有些犹疑地读出腰封上的文学评论。

姜近说:“一个人的沉沦与死亡,成了一本被反复阅读又反复夸赞的书,这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教母摇了头,不太明白。

姜近没有解释,只再说:“更痛苦的是,这些文字最终只是复刻了那些痛苦,却并不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教母的心也在犹豫。

“……该怎么做?”她重复地喃喃,“主总是让我们忘怀,或让我们把仇恨交给上帝。”

姜近的视线离开书本,望向教堂。“那就舍弃主,拥抱自我。”

“我相信,圣母玛利亚会原谅我们的。”

——这一段迷离的情节,周思游却莫名地很喜欢。

有关那句“复刻痛苦,却不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记得导演手记上有写,一部作品,应当传达价值观念。

让有相同经历的人感同身受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要告诉她们该怎么做:这么做的好处、弊端是什么,不这么做又会如何。

诚然,并非所有人都有理想的状态和理想的条件,但作品总要给出一个积极向上的结果。反抗不一定都能成功;人物可以失败,但作品一定不能歌颂失败。

可惜自救的议题,忍耐、宽容、自我和解,总是占了大多数纸张。

一个价值观能大行其道,背后一定有原因。也许时运不济,也许力不从心。

又或许。

“主”并不希望谁的反抗。比起个体的超脱,“主”更爱和谐的假象。

*`

一直到晌午,周思游看着影棚与教堂里人员来来往往,却始终没有见到钟情。

只瞧见教堂内,几位摄像与道具组的成员布置场景,用推车运输泡沫箱。

“在做什么?”周思游拉住她们摄像的组长,“在运什么呀?”

“道具组做的冰晶、雪籽,”组长丁烨笑嘻嘻答,“从教堂的圆顶洒下,由玻璃花窗反射光亮,贴合一下小钟导高端的光影审美。”

“我猜她想呈现的,应该是罗马万神殿落雨时候的斑斓景色。”边说着,她瞥了眼教堂外天光,感慨,“今天光线好极了,一定顺利成像。”

周思游自然而然地追问:“钟情人呢?她要求那么高,居然不亲自来看看吗?”

“哎呀,”丁烨笑说,“小钟导信赖我嘛。周老师,你也别担心,我从法国就跟着钟情老师啦,对她的要求还是比较明白的。导演之所以是导演,而不是摄像师呢,就是因为她更注重统筹的能力,去指挥各个小组作业,而不是亲自拍摄……”

周思游似懂非懂“哦”了声。

丁烨想了想,又说:“不过,说真话,周老师,我偶尔觉得……有一个地方确实很奇怪。就像你说的,钟情老师明明对分镜的要求极高,片场上的事情也总亲历亲为,但这次进组之后,她好像,确实很少掌镜。”她擡眼看向周思游,“周老师,你看过钟情老师之前那个《巴洛克圆桌》吗?”

周思游点头:“看过。”

“那是一个概念短片,”丁烨说,“我曾好奇问她,为什么选择拍摄一部晦涩的无人像电影?她回答了我很多,但我最不理解的一句话是,她说,‘我无法拍摄人像’。”

“《无色彩虹》大概算一个群像电影,进组后也多是人像方面的拍摄。钟情老师总是坐在监视器后,拿着对讲器指挥。相比于巴洛克——钟情老师连摄像定轨、运轨都亲历亲为的巴洛克,在彩虹里,她对摄像的关注,好像真的印证了那句‘无法拍摄人像’。”

周思游皱起眉:“什么叫无法拍摄人像?”

身边已经有摄像组员在催促丁烨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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