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咫尺之间,乌黑的长发散在风里,亲昵地缠绕在钟情身侧。
“钟情,你是晕船,还是……”
众目睽睽下,周思游揽住钟情腰肢,花剑脱手,激起宴厅稀碎的讶异声音。
本能先于思考。又或者周思游的眼里本就没有旁人。
便不在意别人目光,只关心钟情的异样。
钟情藏起相机,扶稳周思游的肩,才缓缓站直身,“我……没事,”她舒出一口气,擡眼,抿下一个歉意的笑,“思游,谢谢你。”
周思游还要说什么,是身后的季明欣“呜呼”一声惊叹,嗓音里的快乐溢于言表。
“我打赢思游姐了——”
她把花剑一丢,整个人蹦蹦跳跳,张牙舞爪得像是当场要来一个后空翻。
季明欣的长辈们纷纷笑她:“你是寿星,人家让着你呢。”
季明欣才不管,又笑嘻嘻拽紧周思游手腕。“我打赢思游姐了!打赢思游姐了诶!”
周思游猝不及防一个踉跄,从钟情身边被拽开。
季明欣弯眼笑着宣布生日宴冷餐会开始;同一时间,奥德修斯游艇正式进入航行。
*
宴厅中的冷餐会,餐品繁多。精致糕点到生鱼片海鲜,样样摆盘精巧。
游轮运行平稳。海风轻拂,捎来淡淡花香。周思游注意到这艘游轮的点缀花,学名斯特罗斯,俗名塞壬,是北欧极昼地带难得的季节花。
蓝白相间的花色美得像一片雾,淡蓝色的花瓣裹挟如梦的清香。
清香飘散在整座游轮上。
宴厅圆窗外,冬夜的星空明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细雨。
季明欣作为寿星被拉去敬酒,傻笑着一个个问候,周思游的视线便随她走动,掠过宴厅里层层叠叠的人群。
却意外见到一个熟人。
周京业的助理。
就是这个人,在六七年前,把那条谈厌和周京业的录音甩在她面前。
周思游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相隔太远,她没多看,又几年没见了,记不清具体五官面貌。
转念一想,季家与周京业那商行领域或有重叠,如果互为合作对象,有些私交也没什么新奇。周京业不来,助理代为出席,好像挺合理。
周思游收回目光。
可那边的助理已经有所觉察。助理盯回去,身边一个男子也出了声。“那个女人,眼熟。”
“周思游,小演员。作为季明欣的朋友出席宴会。”旁人解释,“她不是刚刚还在和季小姐比赛击剑吗?”
“周思游?”男子顿了顿,“没听过这名字。”
身边人立刻恭维地笑:“哈哈,您没听过,说明她不火。”
左右聊几句,视线回到宴厅长桌外,钟情身上。
“连先生,这就是之前和你说的导演,钟情。李印和她的后续合作大概率吹了,人脉资源给到我们这边。倘若您能替老总争取到,是最好不过了……”
连先生闻言望去,眼色在钟情面上一荡,又意有所指地落回周京业助理身侧。他喃喃一句,“钟情,周思游,这两个人……总觉得都在哪里见过。”
*
周思游刚吃下最后一只芝士焗虾,季明欣正好敬了一圈酒回来。
季明欣一边累得像要瘫坐在地上,一边拽紧周思游裙摆,吐魂似的开口,让她掩护自己去下沉舱。
周思游稍稍挑眉。“下沉舱有什么?”
季明欣擡头嘿嘿笑:“小姐妹的茶话会。”
周思游一思索,拉起她,押送犯人似的向前一拍。“带路。”
季明欣:“……”
兴许周思游足够凶神恶煞,季明欣又满脸敢怒不敢言。二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一看就是要事在身,畅通无阻走过宴会厅,偶尔有人打声招呼,没人阻拦。
只在经过旋转楼梯前,周思游又折返,伸手拽出其中被频频劝酒的长裙女子,“走了。”
钟情半步踉跄,扶稳周思游肩膀,擡头一脸懵,“怎么了……”
周思游:“急事。”
钟情朝周围人歉意一笑,提步跟上。
季明欣捂住半张脸,心里抽抽地想:怎么有一种逃课经过办公室,带着助教一起逃的感觉……
*
下沉舱门隐在甲板后方。
船舱里,众人围坐,暗色的屏幕上正在放《彗星来的那一夜》。
“谢谢思游姐掩护我过来,”季明欣咋咋呼呼入座,又向她们说,“姥姥还没起,我们可以再玩一会儿。”
周思游点头,坐在她身边。钟情的位置旁是一位白裙女孩。
钟情认出这是先前给自己塞相机的女孩。
入座的瞬间,二人都是一愣。
“你刚刚差点砸了我的相机……”白裙女孩嘟囔几句,显然有些芥蒂。
但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硬要将相机塞到对方手里。
算了,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女孩心道,对方好歹是小有名气的导演,还执导了季明欣最新那部电影。
她于是扁扁嘴,决定不扫兴,便也没再说什么,给钟情挪了位置。
“抱歉,”钟情向她一笑,“谢谢你。”
被那笑容一晃神,白裙女孩微微红了脸,庆幸自己刚才没计较。
周思游与她们隔了两三人,见钟情入座,忽然朝后指了指。
她们的后方,是船舱的圆窗。
下沉舱躲在水面以下,圆窗透出蔚蓝色的光影,好像溶解了些许月色,才显得静谧而虚幻。
周思游用口型对钟情说:这个颜色,和你的裙子好像。
钟情稍愣,才回头,周思游便倾斜了身子,手撑在圆窗下。
于是斑斓的水的影子,明晃晃笼在周思游面上。
恍惚又明丽。
周思游徐徐靠近,用气音对钟情说:“奥德修斯号上,混进来一只海妖。”
钟情不甘示弱,掐住对方手腕。“你挑的裙子,”她的声音也浸上海水的气息,“如果我有罪,你是同谋。”
周思游似乎笑了一下,松开手。
两个人板板正正坐直。
“茶话会”的旁人正在交谈,斑斓圆窗下的悄悄话没人听见。
女孩们围住一个叫海伦的少年,听她细数自己的启航经历。
海伦是这次短途航行的领航员,亚非混血,皮肤偏黑,眼睛很大也很明亮。年纪轻,却做过好几年的领航员,每一段领航经历都堪称奇遇。
近距离与冰山错身而过、在南岛撞过珊瑚礁石,也见过迎着日光纷飞的鱼丛。
她聊到尽兴,别的女孩也跃跃欲试,说起自己的趣事。
马术、射击、跳伞、蹦极。
仅仅一根弓弦就足以让普通家庭倾家荡产的提琴,昂贵的珠宝,高奢时装周,包揽一整座夜航游轮的塞纳河旅行。
她们的生活夸张又漂亮。
有人的成年礼物是一架滑翔机,但旁人听来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眨眨眼恭维几句。
因为她们眼里,滑翔机并不是什么太难见的礼物。
季明欣聊起自己作演员的初衷,不过是想体验多种人生,哪天没有剧本了,不演了,或学海伦一样成天浸在海风里,似乎也不错。
二十出头的年纪,什么都想尝试。
富家小姐们的谈论,周思游偶尔也参与,亮着一双眼睛,显然极感兴趣。
夹在其间的钟情却些许局促。
她不自在地擡手,托腮移开视线,掩下眼底的落寞。
或许从物质角度上,周思游的家庭环境与这些名媛们类同。她们有经济基础支持她们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中途而废也没有关系,不会被指责,也不会内心愧疚。
她们的喜好和爱好是可以付诸实践的,不必只停步在空想,又或者在每一次尝试以前必须严谨规划,以求效用最大。┆┆
只有钟情格格不入。
她没有试错的成本,所有事情都要做到最好。
做到最好才能被看到。
做到最好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浪费别人的好心,没有浪费别人的施舍。
她们从本质上就不一样。
*
茶话会到末尾,所有人脑袋里或多或少都塞了些八卦。
钟情太过疏离冷漠,距离感十足,她们没敢多问;却有人把戏谑的目光投向周思游。
“思游姐,娱乐圈里就没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八卦?”
她们的年纪未必都比周思游小。可周思游的霸道气质又实在深入人心。
这一声“姐”叫得很顺口。
“怎么样算骇人听闻?”周思游反问,“娱乐圈也都是俗人,别的地方该有的烂货,圈里是一个不少。”
用词大胆,语不惊人死不休。众人听得瞪圆了眼。
发问的女孩稍稍愣住,又托起腮,笑嘻嘻感慨:“思游姐,我有些理解你那些黑料的存在了。有时候你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季明欣这才把周思游向后拉开。“不问了不问了,明星还是要保持一点点神秘。”
茶酒过三巡,有人提议真心话。借着酒劲,她们把平时想问不敢问的一股脑儿丢出来。
她们大多熟识,问的问题足够没底线。等抽到周思游,只剩一个不痛不痒的客套话。
“感情上做过最重要的决定是什么。”
周思游拿着纸条,想了很久,坦白:“好像……真没有。”
“真敷衍,”季明欣擡手一听啤酒,“喝吧。”
话音落下,酒未举起,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季小姐,季姥姥醒了。”
季明欣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站起,“我、我得走了。”
女孩们对她挥挥手,都在叹气。
临走前,季明欣拉住钟情,可怜巴巴说:“钟情姐,一起去呗。你那份请柬就是我姥姥写的。”
季明欣平时叫她钟导,求人的时候就叫“姐”,实属能屈能伸。
钟情不多在意,淡淡颔首,与她一同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