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同转眼看过去，随着坐标进一步精确，光屏的画面正好锁定在天台上。
话音戛然而止。
乔斯年猛地站了起来——
涤荡而出的热浪如狼似虎地扑到了岸边，人们惊惶地往后退去。
热浪吹乱了谢予安的头发，也震碎了他颠沛流离的幻觉。
谢予安飘荡的意识和精神网相接，在刚刚恢复一瞬间就感觉到压迫感爆棚的能量场悬在头顶，几乎是下意识就短暂的昏厥中清醒了过来。
而压迫感唯一的源头正在他身边。
“周延……”谢予安张开嘴，血腥味全都堆在舌根，竟然有些说不出来的苦。
“嗯？”
无限星盘璀璨的星光落到谢予安眼睛里，好像是沿着他剧烈收缩的瞳孔一路洒进了灵魂之中，犹如灾难之前的预警，这样强大的威压足够让所有人的灵魂跟随着战栗。
最后无一例外地都落到周延的眼睛里。
周延托着谢予安的后脑带着他坐起来，他凑上前和谢予安鼻尖相抵，心口想贴，他仿佛一眼深深地看进了谢予安的灵魂深处。
“周延，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谢予安的手剧烈颤抖着，好像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浑身上下的骨骼噼啪作响，密集的痛感更趋近于麻木。
但是一瞬间谢予安脑子里飘过了很多个念头，毫无头绪地绞成了一团，最后血淋淋地杀出来一条清晰的路。
“不要这样，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他急促地吐出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说：“周延、周延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
“不能这样，天使岛上至少都还有几千人，还有大量的非武装的技术人员，他们是无辜的，你不能……”
周延的手抚上谢予安的脸颊，眼瞳危险地缓缓拉成一条细线，打断了他：“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的。”
谢予安话音一顿。
周延一把握住谢予安的手，其实这时候的周延和西莱尔更像，他像是失去了属于人类的体温、情绪等等的一切，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冷血动物。
穿过周延的肩头，谢予安看到在周延身后，更多的彗星夹杂着火光悬在半空，他们把璀璨的星盘变成了一片炼狱，像是即将降临人世间的恶魔一样，冷漠地凝望着人间。
这种力量，甚至都不应该存在于地球范围之内。
周延一点一点亲吻过谢予安的脸颊，微凉的吐息划过，在皮肤表面激起来细微的战栗。
“你早就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他声音低沉而轻柔，甚至没有带着任何的起伏，问道：“你不想我这么做吗？”
谢予安悚然地看向他。
“你真的不想吗？”
“这地方没有什么无辜的人，所有参与的人都是帮凶……不是吗？我都知道的。”
“只有死人的嘴是最严实的。这还是你教给我的——解决了他们，我会帮你把这里的一切都融进星火之中，从今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天使岛。”
“只要你相信我，不管是让你感受到厌烦、还是恐惧的人，我都会替你铲除干净。”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不……”谢予安毫不犹豫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周延狠狠地一闭眼。
那一瞬间，他好像强行把自己的灵魂从撕裂的边缘拽了回来，仅存的理智鲜血淋漓地撕开了，又被一根叫做“谢予安”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他手上的力量犹如钢铁一般，不带任何一丝放松地把谢予安牢牢地嵌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像是要把人关进囚笼一般，不肯留出任何一丝的缝隙。
谢予安肩头的骨头在他掌下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轻响，但他咬着牙没有吭声。
终于，周延妥协一般的，他半跪在着一片蓄势待发的彗星星盘之下，极力压抑着漫天的杀气和戾气。
星光在他身后炸成了一片星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轻声说：“那你哄哄我吧。”
谢予安恍然一愣：“什么……”
“你哄哄我，我就不难过了，就像以前一样。”
周延说：“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会听……我会听你的话，我永远都会听你的话。”
——像以前一样？
谢予安的后背瞬间僵直，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战战兢兢地站着一只疯狂的冷血动物面前，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他。
他甚至有些胆战心惊地想：以前是怎么样的？
周延拉起谢予安的手，同时吻住他的嘴唇。
谢予安手腕上，拟态金属瞬间解除模拟皮肤组织的状态，同时周延脖颈上的颈环一起解除模拟状态，两指宽的金属颈环牢牢地扣在周延脖颈上。
周延扣着谢予安的手，没有任何预告，动作利落地把两块契合得看不出来拼装痕迹的金属错位一卡。
“这是……”电光火石之间，谢予安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周延的手：“不行！周延！这个不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咔哒——”一声轻响。
周延身体猛地一震，脖子上青筋暴起，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又瞬间放松。
“轰——”
星盘和能量之源之间的能量连接陡然被切断，他身后巨大的能量场同一时间开始收缩，星盘自半空之中开始褪色。
交错来回的星轨瞬间碎裂，所有天体全部一时间脱轨，随即一刻也不停地奔向了星光深处，这好像是有人在天际凭空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将一切都吞噬了进去。
急速散去的能量骤然扫荡四周，把所有的声音和尘埃一同扫空。
比之于它残暴的降临，这一刻的谢幕堪称优雅。
唯有海面上还未散去的水汽明晃晃地昭示着一场灾难的来去匆匆。
天空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