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这份信任一去不复返，再也无法修补。
观测台向上的直升梯门边，站着一排黑风公会的成员。墨明踉跄着朝直升梯走去，落下蜿蜒的血脚印，没有看他们一眼。
当他走到门边，等候着的人们一拥而上，压制住他的全部挣扎，将带着特殊药物的银针刺入他的脖颈。
终于被人放开的时候，墨明被钳制住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淤青，他双目发红，已经无法再出声了。
特殊药物破坏了他的声带。
即使经历了这样的迫害，他的手中也死死攥着那只假的死神权杖，如同濒死之时攥着最后一块脆弱的浮木。
观测台之上，大风吹得人眼睛发痛，让眼中的世界都变得昏沉离乱。凌衣衣收回落到丧尸潮之上的视线，转身向升降梯看去。
沉重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墨明喘息着走进了。
因为失血和药物，他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但他耳边始终响着无数人的哀嚎，无数诡物的嘶吼，以及一道最特别的声音。
说着喜欢，也说着杀戮。
墨明在凌衣衣身前站定，他伸出了手，将那赝品送到凌衣衣手中。
下一瞬，在凌衣衣超出人类肉眼可见的手速中，赝品被替换为了真品。
“为什么要还回来呢？”凌衣衣的声音在墨明耳边响起。
然而，被询问的墨明已经不能解析从外界而来的具体信息。
那崩溃边缘的意识只钝钝地做出了反应，告诉他，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在他身边。
于是墨明闭上了眼睛，残破至极的身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一双温暖而修长的手接住了他，凌衣衣环过墨明的后背，面上露出了些许悲伤的神情。
高台之上，站着的不只有黑风公会的成员，还有凌衣衣特意容许进入的其他公会的卧底。
那卧底自以为技巧高超，殊不知他之所以能站在凌衣衣身边，是因为凌衣衣需要一个传达信息的工具。
玩家内部的通讯网上，展露着卧底传输出的录像。
他们看到遍体鳞伤的墨明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凌衣衣面前，将制胜的珍贵道具送到凌衣衣手中。
他们拥抱在一起，身躯在冰冷的大风中依偎。
凌衣衣低沉的神色像是哀婉，又像是无可奈何，似乎在叹息着神明无解的偏爱。
而那个损害了所有人的利益的神，在凌衣衣的肩头闭上了眼睛，似乎放下了一切本该坚持的责任，任由自己沉溺在与所爱之人相拥的片刻幻梦中。
黑压压的丧尸潮如同末日的天空上挥之不去的阴云，朝人类的栖居地突进，踏破他们最后的防线，也撕裂最后的生机。
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次，没有丧尸在他们身上造成撕裂伤。
他们受到的冲撞和击打，并不会让他们感染病毒，也不会重到要了他们的命。
这是最浩大的丧尸潮，也是最安全的丧尸潮。
因为这一次丧尸潮的操控者，并没有想要剥夺任何人的未来。
凌衣衣只是想要彻底打碎旧世界那污浊的底座，然后让世间的一切从拆解中新生。
为此，必须把旧神推下神座。
覆在墨明身后的一只手放下，远离了灼人的温暖。
凌衣衣举起死神权杖，擡眸看向时空的尽头。
在亿万玩家悲愤的注视中，她轻轻按下了末日的休止键。
刹那间，无数丧尸的头颅爆裂，炸开了霏靡的血花，点染上枯死的大地。
大风吹开了沉郁的阴云，泄下一丝金色的阳光。
剧变刚刚发生的一瞬，世界会陷入暂时无法反应的寂静，无声的默剧中，凌衣衣吞下了说话的【口】。
全部的力量媒介消失，通关倒计时在亿万玩家脑中响起。那些陡然爆发出的咒骂无法传到凌衣衣耳边，她静静感受着灵魂的生长。
这一次，凌衣衣剿灭了亿万诡物，它们聚集到北方基地，进入了凌衣衣已经变得无比广大的吞噬范围。
灵魂能量等级要升满S级，需要吞噬一百万S级诡物。
这一次她吞噬的，远远不止一百万。
无机质的电子音在凌衣衣耳边响起，在她自己设下的维护混乱的世界继续运行下去的秩序中，她完成了从人类到神明的蜕变。
当躯体和灵魂都走到了世界的顶端，她的神格便诞生了。
这一次，在8秒的通关倒计时结束之后，玩家们没有回到位面中转空间。
在他们的认知中，墨明帮助什么都不做的凌衣衣，拿到了超越所有人的巨额积分。
从前的副本中，想必也发生了一样的事。
此时此刻，他们亲眼所见位面之神荒谬的送分操作，再多解释在他们眼里都是掩饰。
证据确凿，眼见为实，已经无需多言。
所有玩家对墨明的信任彻底破裂，规则的墨绳崩毁。
昔日的神座湮灭于支离破碎的时空。
位面之神不再存在。
留下的，只有不再肩负职责，也不再拥有对规则的操控权的墨明。
他仍拥有出现了无数裂痕的神格，但他不再持有神明的权柄。
他成为了被规则流放的神明。
刺目的白光散去，玩家们睁开眼睛。
他们没有回到料想中的积分结算界面，而是踏入了一片壮丽的时空。
眼前的一切让他们疑惑至极，也感到了发自灵魂的莫名的震撼。
他们看到八株巨树从地面延伸到天空，那看不到尽头的枝杈撑起了天空的穹顶，穹顶之上绘着万千世界。
而从天穹透下的光橘黄与深红交错，天地的交错之处是沉落到一半的血色的太阳。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最终关卡。】
【——诸神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