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一)
翌日一早,徐府上上下下皆敛声屏气,低头压颔。
小姐一夜未归,老爷在小姐房中找到一封信,看完后便久坐小姐房中,沉默不言。
管家弯腰悄悄上前,诚惶诚恐地说:“老爷,还找不找小姐,您发个话……”
徐澄坐在凳子上,看向女儿的雕花木阁床,空空荡荡,被褥枕头整齐规放,没有任何睡躺过的痕迹。
管家听见老爷长长地叹气,他扪心自问:“我是不是不该这么教她……”
桌面上,摊放着徐月岚留给他的信,内容很少但笔迹工整,墨迹清晰。
透过这信仿佛可以听见她俏皮又坚定的声音:“阿爹,我多谢你因我是女子而看轻我的定力和坚持,让我得以在你的意志下反将一军。我走了,天高路远,我自珍重。”
徐澄乏力地擡起手一挥,示意管家退下:“不用找了,她自己要走的。管不住。”
管家正要退下时,徐澄眼神一暗:“等等——小姐昨天可见过什么人?”
“小姐出门的时候是去赴约邱三娘子。小的们寻过去,倚江楼那边说,昨晚还有个人,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徐澄五指蜷缩,沉声道:“查”。
*
慈善堂门口,姚芷衡提着九包药和三盒药膏从拥挤的人群里往外挤。
春芙举着伞,见她出来赶忙给她遮雨。
“取这么多药?”她问。
姚芷衡擡臂擦擦脸上的雨珠,“去贡院考试一考考九天,我得帮姨母把药备好。”
春芙忿忿道:“真的要对她这样好么……”
姚芷衡不解地看向她。
春芙索性将心中不快讲给她:“你一个人无亲无故在祁梁那么久,马上要秋考出结果了,这会子她来了……”
姚芷衡吃惊春芙居然会这样想,又回忆起上次自己没来由抱着她哭一场,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地笑道:“春芙,你误会了。”
春芙嘴巴微撅,疑惑般看向她。
“我那位姨母是我的启蒙先生呢。”姚芷衡笑得温柔明亮,她想起来那段清贫却生辉的岁月。
“我读书写字都是她教的,不是她,我怎会从宾州来祁梁呢?”
春芙听闻后渐渐不好意思起来,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以为,是她惹得你伤心来着……”
她转头垂眼看着湿淋淋的路面。
姚芷衡浅笑出声,眼里含情:“你为我计较,我很开心。”
春芙擡眸看向她,俊眉修目,巧笑传情。
雨天里有湿漉漉的阴郁,水汽包围着她两人,清灰一片的湿冷随着鼻息进入肺腑,让人清醒。
春芙心里软得温热,也很清醒。
姚芷衡踩着雨水,并不绕开路面的水洼,一直和春芙并肩。
“确实是被她惹哭的,可我并不难过。”春芙认真的听她说话,伞下雨帘似白珠。
“反而觉得,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姚芷衡温柔叙述着,春芙觉得今天连下雨都美好,她望着姚芷衡含笑点头。
“其实你不用陪我来一趟,”姚芷衡憨憨地认真说:“我现在知道打伞了,真的。”
“如果你打不好呢?”春芙扬眉讥笑她。
“不至于这么没用。”
“可我总觉得,你错过了很多被照顾的时光。所以我就来啦。”
姚芷衡笑意一滞,复而看着春芙,如同静水深潭里卷起漩涡。
姚芷衡笑得更深更甜,愿意把自己最好的笑都给面前这个女孩。
张娘子虽好,但确实不擅长照顾孩子。这些年来,她又闭门简出,姚芷衡算得上独自在学馆里长大,以至于有些时候,张娘子比比她的身量,总是惊讶:“居然长这么高啦!”
很奇怪,姚芷衡这些年来尽力改掉了流泪的习惯,可这些日子她总是控制不住般心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