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有坏吧。”
秦裕与这位老领导隔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对于这位老领导提出的这个问题，秦裕倒是没有怎么犹豫，直接给出了一个回答。
2611复合物的诞生，能够产生的影响客观上，事实上已经超越了一项单纯的科技成果本身。
它注定将对人类社会，从上到下，全面的产生巨大冲击，造成深远的影响。
一些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社会结构，形式，制度，在未来社会中是否还适用都已经变成了未知数。
关于未来，许多不确定性都增加了。
事实上，2611复合物的诞生，让人类文明再次站在了历史的分岔路口前，
朝着那个方向前进，或许决定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文明共同的命运。
也是因为事关重大，才是此刻这位老领导在这里的原因。
而对于稍有远见的人来说，
在从2611复合物诞生这件事情的巨大冲击中冷静下来，
就会很快意识到，2611复合物的出现，其实是一件利弊难以确定的事情。
对于个体来说，对于某个具体的人来说，
2611复合物诞生，或者说能够延长寿命，自然是一件好事。
因为刻在生命基因里的本能，就决定了‘保证自已生命能够更长久的存在下去’对于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优先级，第一驱动力。
但将视角放大到一个群体，整个国家，整个人类族群来说，
这却未必还是一件完全的好事。
“好的方面，首先满足了绝大多数人们最基本的，最原始的，关于‘长寿’的期待。”
“第二，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人类整体的种族潜力。”
秦裕也顺便解释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随着现代科技，科学发展中，各领域研究不断朝前深入，单个领域已经发现，已知知识量在不断增加。”
“您应该也知道，在进入到现代社会之后，越是靠近目前的时间点，科研领域中的‘全才’就在越来越少。我相信，目前这个时代的天才们，并不比过去数理，生化各领域的天才大师们笨。”
“那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其实就只有一个，过去已经发现的知识数量已经很多，现代的科研人员想要掌握已有的知识，然后再去探索新的边界，需要的时间已经很长，他们的学习和研究生涯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去掌握横跨数个领域的知识。”
“这也是，各研究领域不断被细分的客观原因。但，各细分领域研究人员之间的协作度哪怕再高，依旧没有办法像是一个人那样。”
“而且，这个问题越往后，必然越是吃力。直到某一天，我们的科技发展被我们的寿命上限完全卡住。”
“既，哪怕是卓有天赋的学者，科研人员，在研究生涯中都没有办法掌握现有的知识，抵达现存的知识边界，自然就谈不上什么新的科技发展了。”
“2611复合物的诞生，客观上能够让这种时刻的到来，再往后推迟一段时间。”
听着秦裕的话，这位老领导也没有第一时间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点了点头，保持着聆听的状态。
“第三，能够提升整体上的长期规划能力。一个只能够活一百年的人，没有办法去考虑第一百零一年之后的世界怎么样。”
“一个只能够活几十年时间的人，也很难做出一份，超越百年的计划。人或许能够为几十年后的生活现在做出努力，但显然很难为几百年之后的世界去奋斗。”
“但有时候，许多计划，许多规划的确需要那么长时间的持之以恒，对这类事情，2611复合物的诞生算是有利的。”
这位老领导再点了点头，
等着秦裕停了下来，才继续问道，
“那坏的方面呢？”
“社会的伦理受到挑战，社会原有机制不再适用，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和调整。”
“我想，很难再从60岁发放退休金一直到180岁。”
秦裕说了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人均寿命的大幅度变长，势必造成社会等级固化更加严重。大部分社会资源更长的时间里，可能会更加大幅度的富集少数人手里。”
“社会活力会降低，短期内，发展潜力会减弱。”
“将整个社会比作人体，现存的细胞更长时间的存在，新的细胞自然也将更晚才能够滋生。整个社会新的血液诞生的更晚，自然整个社会的演变速度也会放缓。”
“也像是病毒，单次演化周期短一点的，同样时间里，变异速度自然也快一点。”
“最后可能就是……”
“面对死亡时的平等，是人类最基础的平等。而2611复合物的诞生和后续其他相应延寿技术或许会对这一点产生挑战。”
“面对死亡时，不同的人们可能不再平等。”
虽然延长人类的寿命，是秦裕需要的事情，
但秦裕也没有因此就忽略掉人类寿命被延长过后会出现的一些弊端。
或者说，秦裕其实也很清楚，
哪怕是他这个‘人类寿命延长技术之父’公开站出来，呼吁所有人都别使用2611复合物延寿。
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听，也不会改变延寿技术被大量使用的事实。
此外，秦裕说得这些话，大多数也是站在整个人类文明的宏观尺度下说的。
因为对于个人来说，2611复合物的利弊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听着秦裕的话，这位老领导再沉默了一阵，然后也长吐了口气，
“秦裕博士。我想再咨询一下您的意见。”
“您认为，2611复合物该拿出来使用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我的意见可能并没有多么重要。”
秦裕依旧很直接了当地给出了一个回答，
“从2611复合物诞生那一刻开始，我想，2611复合物，或者说延寿技术早晚都会被人使用。”
“哪怕是此刻，选择不生产2611复合物，将2611复合物的合成资料，研究资料全部封存。”
“我想，也会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疯狂地将2611复合物从历史的故纸堆里重新翻找出来。”
“甚至，即便是2611复合物的所有资料完全消失，只要有人知道2611复合物这样东西曾经诞生过，我想早晚，它也还会二次诞生。”
“只不过这样的话，到时候2611复合物的使用，可能会造成更加严重的，人类面对死亡时候的不平等。”
秦裕能够看出来，这位老领导虽然沉着冷静，
但面对重大的历史责任时，还是有些压力的。
在听完秦裕的话过后，这位老领导再沉思了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并从座椅上重新站起了身，
“秦裕博士，你说得对。有时候，面对滚滚而来的历史车轮，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够尽可能的希望，历史车轮碾过之后的未来，能够更加靠近我们所期待的未来一些。”
老领导朝着秦裕主动伸出了手，
秦裕也就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秦裕博士，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您需要什么资源，人，物，还是其他东西，我们都可以竭尽我们的能力为您协调。”
“只希望在您的主持下，我们能够尽快的，在最短的时间，合成足够整个华国范围内所有人使用的2611复合物。”
老领导握着秦裕的手，极有魄力地，直接做下了决定。
秦裕点了点头，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虽然说是让他主持，但落在具体的批量生产环节，其实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他只需要在2611复合物在通过紧急的临床实验过后，
给出一份2611复合物的合成流程，官方自然会调动足够多的资源，将足够量的2611复合物生产出来。
唯一需要他考虑的，可能是，也需要他从生产流程上，尽可能让2611复合物的合成方式进行一定程度的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