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苏乐东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不得不得说，他心里为耿维荣多愁起来。
“我以为你会见龚劲森，没想到会是我。”苏乐东看着面前虽有打理，但依旧显得邋遢，双眼空洞的耿维荣，嗓子有些堵地说，“为什么拒绝要辩护，而且当时在庭上有些证据你可以不拿出来的。”
耿维荣机械般地说：“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
苏乐东长呼一口气，带着怨怒地说：“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究竟是想赎罪，还是想要报复你爸和你妈。如果是，我想告诉你，你成功了，你妈在机场被拦截带走。而你爸现在境况与你一样。你们一家三口没准改天还能在高墙院里吃团员饭呢。”
面对他调侃似的指责，耿维荣眼里闪过一抹波动说：“现在外面如何？”
苏乐东佩服地说：“全国大搜索挨着个地在查封引规这类学校。至于别人怎么看你？被送进去的学生家长都在骂你是居心叵测，说你让他们的孩子从此没人教了，说你毁了他们孩子的光明前途。笑死个人！”
“庭上那段视频，白琦有传上网吗？”
说起这个，苏乐东一肚子火，“他没传，那个记者传了。”
耿维荣痴痴地问：“大家都怎么说，是骂我还是笑我，又或者歧视……”
“歧视你大爷！”苏乐东气得从椅子上站起，“不是，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管别人怎么看你。他们骂你笑你那是他们，你想没想过我们这帮朋友。你做事前，你能不能考虑我们这些真心待你的人。你进来的这些日子，你知道我们在外面怎么过的吗？结果，你在这不考虑我们，却在想着网络上那帮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你脑子是不是吃药吃多吃傻了！”
他的责骂虽让耿维荣有触动，但等来的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沉默。巨大的压抑感，让苏乐东待不下去，擡脚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退了两步，做着深呼吸，试着心平气和地说：“柏曦出来了。至于那个汪一时，前些年因赌博出千，被抓现行。挨打逃跑路上，遇上醉驾飙车司机，当场被撞身亡。大概他对家里也不怎么样，所以家属拿到肇事者家一笔不小的赔偿后，很爽快地签了谅解书。肇事者只浅判几年，并没受很严重的惩罚。而白琦他们，找到你们一直在找的广辉了。”
一直晦暗的眼眸，眸底闪过一道微弱的光。
苏乐东说：“有关你递交给法庭的视频证据，经过那个记者剪辑，被大肆传播后，在步行街广场的露天屏幕下，有个疯子对这段视频，又惊又怕，但又很坚定哭着叫着，四处奔跑着大喊着自己的编号与姓名，要求严惩耿源。这个场景被人拍下传上网络，牛坤宏拖了关系，帮白琦他们调取监控找到了人。现在人被白琦他们照顾得很好。”
苏乐东看着眼角处变得湿润，整个人慢慢蜷缩在椅子上，捂住脸的耿维荣，他没有再说话，轻叹着离开见面室。
脚还没全部迈出门槛，等在外面的人已经都冲了上来。柏晟是跑的最快的那个，他抓住他，边摇边咆哮着问他们聊了什么，问耿耿维荣好不好。苏乐东被他摇得差点吐了。
“你是不是也有病啊。”苏乐东在沙展明的协助下摆脱柏晟厉声道，“他根本就拒绝沟通，除了沉默只会说对不起。你说我们能聊什么？”
赵奕晨与党旗并肩走出。赵奕晨劝道：“你们都在这激动没用。现在他本人是下决心要坐牢，这个不是你们几句话就能改变的。我的建议是，你们找一下心理咨询师与他聊聊。”
提到这个，柏晟立刻想到李时优。喃喃地念着李时优的名字，脚下有些踉跄地跑出拘留所。
一身休闲居家服的李时优，看着家门口来人并不是她所等待的外卖员，眼里有些失望地将柏晟招呼进屋子。
“如果你是为了维荣的事，我想我帮不了你。在他刚进去的第二天我就让外出参加培训的还没来及关机的小瀚托人带我去了。引规和他父母一直是他的梦魇与执着，如果不解决，他会一直寝食难安。坐牢，是他觉得唯一可以斩断这场梦魇的方法。”
柏晟说着心中的想法，“他会不会是又发病了？一时不清楚。”
李时优叹道：“我也希望是，可惜，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虽然包庇了耿源，属于加害者，但同时，他也是受害者，他能共情受害者的所有情绪。这个就像让有良心有道德观的人去犯法，也许某个契机他们能做到，但道德观会让他们的一直备受自己的谴责。接受法律的制裁是他们认为最好的选择。”
柏晟不甘心，“难道对于他，他只有坐牢这一条路才能赎罪？”
李时优打破他的幻想说：“对他而言是这样。年幼时，因过度的恐惧，他选择藏匿证据换来自己的自由，这个情有可原。但成年后，他依旧选择包庇耿源，这很难为他辩解。”
柏晟如被抽离魂魄似的，靠在玄关处的鞋柜上，问：“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李时优说：“他说，‘他好像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不过，话是这么说，但看得出，他依旧背着包袱。这些天，我也有与我的导师详细聊他，虽然无解，但应该能找到说服他的办法。想要赎罪，真不是只有坐牢这一条路。”
“可是离开庭没几天了。”
“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判不下来，耿源能做那么多违法犯罪的事，至今还安然无恙，维荣的包庇也不过是一个小分枝。大的，按小瀚的说法，应该牵扯更多。如何撼动这棵被虫蛀了的大树，就看修剪师们敢不敢痛下手去修剪。而且，这次事件经过视频的发酵后，早已不是什么民事，到时关注的人会很多。弘毅说，这种情况法院是不敢轻易宣判的。”
如李时优所说的一样，审理耿源，李丽，耿维荣他们的庭审那天，法院外围了好多人。旁听席，媒体席也皆是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