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不容易
“……望川!”季遇不赞同地瞪了一眼望川。
望川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说出这种话跟当面给了刘瑞一个大嘴巴也没什么区别,刘瑞面露难堪脸涨成了猪肝色。
但望川没有分给他们一点余光,甚至头都没回:“二丫的父母呢?”
刘瑞明显不太想搭理望川,但他顺着望川的视线看向二丫的方向,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还是开口回答道:“在城里打工。”
望川:“很久没回来了吧?”
“……嗯。”刘瑞情绪不高,语气冷冰冰的。
秀娟奶奶的房子很久没有修缮了,灰白腻子脱落大半露出里面已经风化的红砖,屋顶隐约还有些透光,但家里没有劳动力所以她们只能将就住着。
“难怪能传的锅碗瓢盆也不剩几个了。”望川语气平平,表情也很正常,但说出来的话就是格外嘲讽。
刘瑞捏着拳头向望川的方向逼近几步,季遇拦在他们两人中间试图打个圆场:“别激动,望川你行行好闭上嘴吧!”
“你们城里人懂什么?!”刘瑞看起来没法不激动:“你们命好在家门口就能赚钱,我们为了能养活全家人只能……”
“养活全家人?”望川看着也没打算把嘴闭上:“秀娟奶奶把家里规整得干干净净,偏偏二丫的冬衣又脏又破,八成是没几件冬衣没法勤换吧。家里墙上落灰屋顶漏光,就连摔碎的那个碗都豁了个口,还养活全家人?钱在哪儿呢?”
刘瑞看了一眼眼前称得上破败的房子,喉头一哽,过了会儿才说:“他们赚的不多,也没办法……”
“哦,没钱。”望川的恍然大悟显得十分刻意:“穷得几年都回不起一次家,难得回一次家也穷得连点力气都舍不得出,补个房顶跟要他命似的。既出不了钱也出不了力,那还真是挺没办法的。”
“……”
刘瑞看着被望川噎得不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二丫依然躲在门口偷偷看着他们,季遇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他不太忍心直视二丫那张稚嫩的小脸。
她还那么小,应该正是赖在父母身边讨宠爱的年纪,却只能对着摔碎的瓷片嚎啕大哭。
望川话说的难听,却也是事实——二丫的父母在城里挣扎着讨生活,于是就连日常的陪伴都变得遥不可及。季遇很难说在这种情况下是物质的匮乏比较煎熬还是精神上的贫瘠更为痛苦,但至少二丫不应该既匮乏又贫瘠,别无选择地在煎熬里痛苦着。
这太残忍了。
“比不得你们城里人,我们不背井离乡就赚不到钱。”刘瑞也看着二丫,紧绷着脸:“赚点钱也不容易,一来一回又是好几千,难免舍不得。”
望川深有同感,点点头:“那真是太不容易了。”然后话锋一转:“所以既然都这么不容易了,还生孩子干嘛?”
刘瑞冷笑:“照你这么说农村人就不配有孩子是吧?农村人碍着你们城里少爷们的眼了?”
这一句夹枪带棒的话饶是迟钝如望川也听出来火药味了:“怎么,你也是只管生不管养老了就腆着老脸等人养老的那种爹?”
“你说谁呢?!我当然不是!你——!”刘瑞气得眼睛都红了,如果中间不是隔了个季遇一直捏着的拳头可能已经招呼到望川脸上了。
望川无知无觉,纳罕地瞅了刘瑞一眼:“那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说你。”
“……”
刘瑞论起嘴皮子远不是望川的对手,又被堵得哑口无言。
季遇安抚性地拍拍刘瑞:“二丫的父母有多久没回来了?”
“……快4年了吧,二丫刚一岁的时候送她回来那次见过一面,之后再就没见过他们。”刘瑞闷声说。
这么说二丫已经快5岁了,但她看上去还只有那么一丁点高。季遇突然想到什么:“我看秀娟奶奶家里没有电话,那他们平常怎么跟家里联络?”
“不联络。”刘瑞不想多说,跨上三轮车示意季遇坐好,一脚油门离开了秀娟奶奶家。
季遇看着二丫和那扇简陋的大门逐渐变得模糊,只余叹息。
第二户人家距离秀娟奶奶家不过五六分钟,规整的院墙圈出一栋简单的二层小楼。
季遇站在院门口,偏头就能看到秀娟奶奶家屋顶的瓦片。
原来即使相距这般近,生活水平也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来应门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见到他们有些意外:“你们是……”
刘瑞露出笑脸:“嫂子,我是刘瑞,南边刘三家的。桂兰奶奶在家不?我有几个朋友想跟桂兰奶奶打听个人。”
“哦,”女人生疏地跟刘瑞打了个招呼,侧过身向屋内喊:“奶!有人找!”
“谁呀?”洪亮的声音穿过几层墙壁都不见消减,看来是个中气十足的老太太。
刘瑞扯着嗓子:“桂兰奶奶!我是刘瑞!来看看您!想跟您打听点儿事!”
“哦,刘三儿家的后生。”桂兰奶奶一头银黑相间的盘发,穿着得体,扬着爽朗的笑出来:“怎么有空过来?晚点儿留下吃饭不?”
笑容似乎可以传染,刘瑞扬着同款笑容回答:“陪朋友过来打听点事儿,饭就不吃了,待会儿没准得把村儿里跑一遍。”
老太太招呼他们在院里坐下,问:“什么事儿还得把全村儿跑一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