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把咱爹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书架上。” 李天佑接过徐慧真递来的搪瓷缸,缸身上 “支前模范” 的红字被磨得发亮。书架是用运输队的木箱改的,第二层摆着徐慧真的陪嫁一个绣着并蒂莲的梳妆盒,里面藏着半管过期的雪花膏装样子。
后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龙老太太的咳嗽声混着咒骂:“小崽子!踩坏我的药罐子......” 李天佑探头望去,看见闫家小儿子闫解旷正慌慌张张往回跑,手里攥着朵刚摘的月季花。徐慧真摇摇头,从跨院里搬出个粗陶花盆,里面种着从四季鲜带来的薄荷:“先搁窗台上,等入秋了再移栽到院子里。”
易中海背着手不告而入时,李天佑正在钉门后挂钩。“小李是吧,” 他用烟斗敲了敲墙根,“你年轻,不懂,这墙得重新抹灰,我那儿有......”“不劳烦易师傅,” 徐慧真笑着打断,递上块绿豆糕,“您尝尝我做的点心,比稻香村的还实在。”易中海讪讪的接过点心,到底止住了话头。
暮色漫进院子时,东厢房终于有了家的模样。炕席下的暗格已藏好重要物件,书架上摆着李天佑的奖章和徐慧真的记账本。徐慧真用竹篾帚清扫炕缝里的潮虫后,打开最后一个包袱,露出里面的床单,补丁摞补丁的布料上,针脚细密如繁星。别看这床单的补丁多,可都是跟被罩一样的不起眼的好料子,贴身睡,舒服的很。
“累了吧?” 李天佑接过她手里的笤帚,扫去地上的碎纸,“先歇会儿,我再去挑桶水洗漱。” 刚出门走近前院,就隐约听见闫埠贵对妻子嘀咕:“这两口子不简单,你瞧那书架上的书......”
月光爬上屋檐时,东厢房的煤油灯亮了起来。徐慧真坐在炕沿上缝门帘,李天佑靠在门框上擦枪。窗外,闫埠贵正教他小儿子唱《东方红》,跑调的旋律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织成一片安宁的夜。
“明天去接孩子们?” 徐慧真头也不抬,指尖穿过蓝布门帘,绣出朵歪歪扭扭的花。李天佑望着她鬓角的乌发,想起运输队跑夜路的时候她塞给自已的热鸡蛋:“再等等,等把炕席换了再说,省得硌着孩子。”
墙角的蟋蟀突然叫了起来,徐慧真放下针线,从梳妆盒里摸出半块糖,掰成两半:“给你。” 李天佑接过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突然想起新婚那天,她也是这样把糖掰成两半,塞进他嘴里。
这时贾张氏端着炸酱面推门而入,搪瓷盆边缘磕着门框发出脆响:“李家小子,尝尝我调的酱,这还是当年你娘教了我两手,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儿。”正看见李天佑往墙上钉相框,相框里是张泛黄的合影,穿长衫的男人搂着穿粗布衫的女人,背景是四季鲜的旧招牌,“这相框该挂正些,歪了招邪。”
李天佑听了这话不由的有些愣神,徐慧真擦了把汗迎上去,“婶子坐,”她接过碗,触到碗底的温热直达心底,随后从包袱里摸出块上海奶糖,“我听天佑说起过您,您家东旭该说媳妇了吧?我那儿认识个纺织厂的姑娘......”
贾张氏的笑凝固在脸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忽然起身告辞:“改日再唠,煤球还没搬完呢,你们忙......你们忙。”
夜深人静时,李天佑坐在塾房小院的门槛上抽烟,月光给青石板镀上一道银边。东跨院的枣树影影绰绰,像是田丹档案里那句 “注意后院动向” 的批注。徐慧真递来杯凉茶,指尖碰到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搬运机床时被钢丝绳勒出的血痕。
“听见没?” 她忽然压低声音。远处传来闫埠贵的算盘声,易中海的收音机里飘出《智取威虎山》选段,贾东旭正跟某个邻居争论着电影情节。李天佑将烟蒂按灭在门墩上,想起田丹说的 “庙小妖风大大”,忽然轻笑出声。
“笑啥?” 徐慧真抬头看他。
“没什么。” 他揽过妻子的肩,望着满天星斗,“就是觉得,这院子里的‘妖风’,倒比战场上的枪子儿有意思多了。”
屋内,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糊着报纸的墙上,与窗外摇曳的树影叠在一起,像是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剪影画。远处,钟楼敲过九下,胡同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却惊不破四合院独有的安宁。李天佑摸了摸腰间的钥匙,心想:不管什么 “妖风”,有这扇门在,就翻不起大浪。
而此刻,龙老太太正坐在后院灯下,用顶针将最后一枚铜扣缝在寿衣上。她望着前院东厢房透出的暖光,想起李有水夫妇被特务拖走的那个雪夜,忽然对着虚空轻语:“老李啊,你儿子回来了,这回...... 各凭本事吧。”
风穿过垂花门的残垣,卷起一片落叶,悄然落在李天佑新钉的 “烈属之家” 木牌上。月亮升得更高了,照亮了四合院的每一处角落,也照亮了这个即将在新时代里展开新篇的家。
院外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的呼喊声里,李天佑吹灭煤油灯。墙角的潮虫又开始爬动,徐慧真往炕席下撒了把花椒,香气混着旧木头的味道,渐渐弥漫整个屋子。
黑暗中,徐慧真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窗外的月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银白。这一夜,四合院的青砖灰瓦下,又多了一户人家的温暖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