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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1 / 2)

出山

金婷娜是谁?

比起这个有些洋气的名字, 林惜岚更习惯称她为“留蝴”。

[留蝴在当地的方言里是蝴蝶的意思。]

赵雾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是在京大的一份日报上,母亲一直有订阅报纸期刊的习惯,家里攒的报纸也很多, 一些读后需要整理留下的便会放在他用得不多的书房。

一摞摞的报纸整洁地叠在书架下方,时间跨度好几年, 依旧保存得当, 赵雾随手抽出了一张, 瞥见了母亲用红笔在不起眼的版面处单独圈划jsg出的书题。

——《出山记》。

划圈的红色笔迹掠过作者署名, “林惜岚”三字赫然独列。

发表时间是几年前, 赵雾翻页的手顿住,一字一句读得很慢。

文章是用第一人称写的,真正的主人公却是“我”的童年好友留蝴。

留蝴个子很小巧, 脸色蜡黄, 有些营养不良,没办法,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 他爸爸是个赌鬼,妈妈性情暴躁, 家里还有一个在外打工的哥哥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弟弟,父母是偏心的,但留蝴一点不在乎,她的脾气也很差, 或者说, 很倔犟。

她的倔犟极为极端,这在山里非常少见, 更多时候,这些饭都吃不饱的小孩会表现出一种顺从的软弱, 和对外界的胆怯。

但留蝴完全不同,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野心。

这种异于常人的早熟,哪怕是同龄的林惜岚也相形见绌。

寨里人都说,留蝴是个坏孩子,不要和她玩,但林惜岚对她很好奇,她观察着其他男孩捉弄她,他们花样百出,放死老鼠,剪她的头发,藏起她的作业本——可留蝴一点不害怕,她从来没有哭过,甚至没有尖叫过,只是揪起领头男孩短短的头发,把人往墙上摔。

谁也不知道,她那瘦小的身躯怎么爆发出那么可怕的力量的。

他们互相撕咬着,留蝴的眼神带着杀气,每一把用力毫不留情,其他男孩扑上来一起打她,她的头发被揪得绷直,眼珠可怕地暴起,用坚硬的牙口凶狠地咬了上去。

小林惜岚大声喊着老师,最后,撕扯的一团人被拉开,一齐被罚站在了太阳底下。

留蝴穿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了,脸上带着伤,鼻青脸肿,头发凌乱得像鸡窝,整个人黝黑又灰扑。

另外几个男孩的战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她的指甲划出血痂,一身都是滚地的灰。

林惜岚在教室里不断探头往外看,她翻了留蝴被捉弄后的书包,没有找到水杯,于是用自己的塑料杯装了一杯水,靠近她,小心地问:“你要喝水吗?”

打完架的小姑娘嘴唇干裂,她是这学期才被老师领过来继续读书的,恶名在外,除了那些坏蛋,班里没有哪个好学生敢亲近她的。

留蝴接过了水,抱着水杯咕咚喝了起来。

喝完后,她干哑地用苗语说:“谢谢。”

这是她们第一次说话,从那以后,她们就成了朋友。

友谊是什么样的呢,林惜岚最早是从留蝴身上得到的答案。

她会在留蝴和那群坏小子打架时帮救兵,会在查纪律时袒护睁着眼睛做眼保健操的留蝴,她把午餐和零食分给留蝴,她们无话不谈,并飞快地建立起了秘密基地——一个残破水泥乒乓球台下的空间。

她们躲在“财产”。

留蝴营养不良,小林惜岚总是邀请她去自己家吃饭,老林和兰晓英都知道她家的情况,总是去集市上买肉做菜,给钱让她们自己买糖吃。

留蝴完全没有山村里常见的那种麻木和愁苦,她很机灵,反应极快,想象力丰富,若不是数学,她在成绩单上早就压过了霸榜的林惜岚。

但留蝴并不在意,她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可现实没有如果,留蝴和林惜岚的不同,也远不止于数学成绩。

小升初那年,她们开始抽条发育,像是大树的两枝丫,伸向相反的两端。

留蝴问她想上哪所初中,就近分配的青木镇中学,还是去县里考试的实验中学。

小林惜岚看着她:“你想去哪里?我想和你一起上学。”

留蝴没有说话,那时的林惜岚并不知道,原来除了那两种选择,还有一条路叫“辍学”。

她亲眼看到留蝴的父亲暴打女儿,和同龄男孩尚有一战之力的留蝴,在成年男人的武力面前,脆弱得像一只小鸡仔。

她被摔在屋内的土地上,短发胡乱扎着,露出一双凌厉凶狠的眼睛。

“你那是什么眼神,把你养大就该感恩戴德了!读什么初中,读书有什么用!全是骗人的,把人都读野了!”

穷苦模样的男人露出狰狞的丑态,被刺激得搬起椅子往她身上砸,留蝴小腿被砸得一抽,动弹不得。

来寻她的小林惜岚惊叫出声,留蝴仰起脖颈,从窗口看到了她。

她张了张嘴,叫她回去,但肌肉一动弹就疼得呲牙咧嘴,梗着脖子活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可她不是天鹅,只是一只丑小鸭。

学这篇课文的时候,留蝴便对这个童话嗤之以鼻,她甚至自己编了了一个新童话,丑小鸭不会变成白天鹅,它只能成为一只英勇的充满力量的丑小鸭。

破烂的木头窗口内,留蝴吃痛地翻身,大声喊:“我要去学校!”

她依旧是一只在泥潭中打滚的丑小鸭,但她绝不屈服,破口大骂:“我会离开这个鬼地方!该死的是你——”

她骂了很多粗鄙的脏话,方言苗语轮换,那是小林惜岚常常在大人口里听到的、但她一直学不会的污言秽语,但此刻,那些曾经令她皱眉的词汇却显示出了惊人的力量——

留蝴爬了起来,她的哥哥突然凶猛地靠近,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清脆响亮,小林惜岚耳朵嗡嗡的,明明扇的不是她,她却觉得疼极了。

而留蝴却没有栽倒,她稳住小小的身形,朝他碎了一口口水,尖刻地问候了这个没出息的成年男人的祖宗,她才不管那也是自己的祖宗,用词完全超出林惜岚的想象。

而她只能磕巴大喊:“你们太坏了!我要告诉老师。”

那时的林惜岚对家暴这一概念一无所知,几个成人看着她火气更大,吓得她一跳,她一哭,林振远就找过来了,心疼地把女儿和留蝴一起带回了家。

她们坐在她的卧室里,兰晓英给留蝴的膝盖上了药,过去她们经常一起坐在这书桌前,一起看书,一起聊天,留蝴有时候会说,你爸爸妈妈真是太好了。

是的,在这贫瘠的山村里,林惜岚简直幸运得叫人眼热。

她每天都有零花钱,家里有整个抽屉做她的存钱罐,一屉的几角一块钱,老林还总是偷偷往里面塞钱。

小林惜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留蝴,那时的她也没见过外面的世面,总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小孩。

最后,她说:“我们初中还要做同学。”

兰晓英把留蝴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小林惜岚不肯去县里读书了,她向家里人宣布自己要和留蝴一起在镇上。

留蝴高兴又感动,可是过了好多天,她又告诉林惜岚,“你还是去县里考试吧,你爸妈会不高兴的。”

小林惜岚憋着气,老林于是花了大工夫,帮留蝴也报上了名,她们一起去参加考试,最后林惜岚被选上了,留蝴数学太差,落选了。

留蝴有些失望,但还是感激这次机会,劝林惜岚去县里读书,“你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的,我还没见过大学生呢。”

林惜岚还是不肯失约,老林罕见地对她发了脾气,最后她不情不愿地去读了寄宿。

留蝴一个人去了镇上中学,那是排名倒数的混混学校,升学率聊胜于无,林惜岚每周都跑去看她,直到有一天,留蝴不见了。

老师说,她是主动退学的,没有人来闹。

义务教育在偏远的山区如此苍白,林惜岚失去了和留蝴的联系,她像一只蝴蝶,真的飞走了。

可蝴蝶能飞多高,能飞多远呢?

再次见到留蝴是在初二,她像一阵风,突然出现,然后又无声无息地远去。

步行回小姨家的路上,林惜岚被几个职高男生尾随,她绷紧了神经,领头的青春痘凑近,问她住哪。

初中时代的林惜岚褪去童稚,初具少女姿态,一张模样很是招人。

她拧紧校服袖口,刘海儿垂下,飞快走起来,几个男生像找到了乐子,要拉她说话,却意外地撞上了前人。

那是个女生,个子不高,但一看就不是好学生。

“欺负人呢?”她冷哼了声,眼神狠厉,几个男生不怵,反而来了劲,“你谁啊?”

林惜岚还停留在看到来人的大脑空白中,她看到了留蝴胳膊上的纹身,她长胖了一点,应该是过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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