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六点多,程与梵回家。
这些天,能看的电影几乎都被两人看完了,时也实在是挑不出,哪怕就是经典老片,也被她们重温了个遍。
“没电影看了,怎么办?”
时也摊开手,表情有些小可怜的问程与梵。
看电影是两人共同培养出来的喜好,既能消磨时间,又能增进感情,聊聊剧情,顺势说几句挑逗的情话,好方便一到床上,立刻进入状态。
程与梵松开领口的纽扣,露出好看的锁骨。
她去中岛台倒了杯红酒,对着时也勾了勾手指,拘谨的白衬衫因为松了一颗纽扣而变得嚣张不羁。
程与梵喝了酒,状态很松弛,时也刚走近,就被她一个胳膊捞过怀里。
低下头顺势给时也渡了口酒,醇而厚,滋味在舌尖久久不散。
“好喝吗?”程与梵问她。
时也心尖猛地一跳“好喝。”
说完,又捧她的脸去看“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很高兴?是因为我让你请假了吗?”
“我哪天不高兴?我每天都很高兴。”
时也想再去挑电影,腰间忽然一紧,程与梵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酒杯,双手托着她的腰,趁机凑到她的耳边——
“我想和你约会。”
“嗯?”
“要不要一起泡澡?”
哪怕两个人已经有过那么多次肌肤之亲,时也却还是能因为程与梵这简单的一句话..心脏狂跳。
浴室里。
程与梵一手放水调试温度,另只手拉着时也不放。
微醺的正好,水温也调的正好。
程与梵回头看她。
无声的眼神,比有声的说话,更具有侵占力。
时也觉得程与梵看自己的时候,眼神像在说——好了,可以脱衣服了。
程与梵的衬衫还没来得及换下,领口的纽扣又被她随意解开两颗,她偏爱黑色,时也从和她在一起,就只见过这人穿黑色的文胸。
黑色,一个极其让人产生诱惑的颜色,有些时候...甚至是挑逗的专用色,时也的神经线像被程与梵捏在手里,那两颗解开的纽扣,就是压在她神经线上的大石头。
时也受不了。
她没出息,经不起这么撩。
程与梵低头,用自己的脚趾勾了勾了时也的脚趾,声音低哑沉魅——“昨天踢我的是它吗?”
两个人挤进浴缸里,水溢出来。
沙发小,浴缸也小。
不过,这种胸腔受压拥挤的感觉,却叫人更能体会窒息。
彼此都很急,又很蠢,程与梵的手忽然变得很笨。
但是不重要,时也喜欢她的笨,那种因为把自己捧在手心,而小心翼翼的笨拙,可以等同于某种珍贵的珍视。
她们贪婪又克制。
疯狂又温柔。
在每一个即将临界奔溃的点,超负荷入侵。
“喜欢吗?”
“喜欢。”
周一,程与梵刚把车停下,正要往律所里走,就见听有人在身后喊她——
“程律师、程律师——”
程与梵闻声回头,是一个背书包穿校服的小姑娘,这孩子她认得,周六那天在法援中心一直盯自己看的孩子。
保安拦着她,不让她往里面进。
程与梵快步过去,替她解围。
小姑娘可厉害了,撑着脖子跟保安喊:“你看,我就说我找她有事吧!”
保安一脸纳闷“真有事啊?”顿时摆了摆手,就放行了。
程与梵看着小姑娘,校服耷拉着,跟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在身上晃荡——
“你找我有事?”
“有。”
“什么事?”
“打官司。”
春天是个浪漫的季节。
但对于律师事务所这样的地方来说,只适合用春寒料峭形容更为贴切。
手里的案子,大到几十亿资产谈判,小到家长里短的琐碎,总之富人有富人的烦恼,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苦楚。
程与梵看着面前倔强稚嫩的脸孔,一时间有了种恍惚的错觉,好像时光倒流,又好像进入某种平行时空,她在想...上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孩子,是什么时候?
“我叫葛薇,我要告我姑姑!那天我在法援中心一直在观察你,我觉得你很厉害,所以我现在想委托你帮我打官司,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是只要你帮我把官司打赢,到时候我就能把钱拿回来,我可以付你双倍的律师费!”
程与梵回过神来,她判断不出这孩子是否成年,但这孩子语气却是一派成年人的样子,还知道用钱来做筹码。
她笑道:“你知道我的律师费多少钱吗?如果付双倍的话,你知道要付多少吗?”
葛薇擡起头,眼睛里倔强带着刀锋“一百万总够了吧。”
程与梵没带她去律所,而是就近找了一家甜品店。
这个点,店里人不多。
“你喝什么?果汁还是汽水?”程与梵问她。
葛薇环顾甜品店的四周,梭巡一圈,又瞄回玻璃桌前的菜单。
这里是市中心,装潢高档,顾客消费群体都是白领,所以相比较定价来说也要高一些。
葛薇问她:“你请客吗?”
程与梵以为这孩子会说出什么石破惊天的话,没想到竟是这个,点了点头:“嗯,我请客。”
“那我要这个。”葛薇指着菜单上第一个。
随即,程与梵招来服务生,她总共要了三样,一杯冰美式,一杯卡布奇诺,还有一份小蛋糕。
冰美式当然是自己的,其余两样都是葛薇的。
东西一上来,葛薇先吃了一大口小蛋糕,又喝了好大一口卡布奇诺,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吃,她的眼里闪过惊奇,似乎是对这样食物美味的肯定。
“够吗?不够的话,可以再叫一份。”程与梵说。
她还是不太会和十几岁的小姑娘打交道,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生硬,但她确实是好心,因为葛薇吃的真的很急。
“不用了,我吃过饭来的。”葛薇从书包侧兜摸出纸,不是小包装的,是那种卷纸。
她的动作很快,擦过嘴就团在手里,像是怕人看见。
言语跟行为,程与梵察觉到这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
“你刚刚说,你要告你姑姑,到底是怎么事?”
适才还贪嘴的小姑娘,听到这话,立刻换了副表情,严肃又不甘,眉心中的倔强还掺杂了委屈——
“她骗走了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
葛薇说,她是孤儿,爸妈在她初一的时候因为车祸双双去世,后来她姑姑葛明丽就成了她的监护人。
初三升学的时候,葛明丽跟葛薇说咱们要上就上重点,普通学校就不要考虑了,你的成绩那么好,要是不上重点太可惜。
于是从一众学校里挑了海城实验中学。
好学校没错,但随之的问题也来了,这个学校的分数很高,几乎整个海城的尖子生都往里涌,为了保稳期间,葛明丽跟葛薇说,要是有套学区房的话,你肯定就能上了。
重点高中,对于一个学生的诱惑力太大,再加上葛明丽在葛薇父母去世后,的确将她视为己出,这就致使葛薇对她没有任何防范,而且她当时的年龄也太小,即便有防范,恐怕也不会有多高。
“她说让我把我爸妈留的那套房卖掉,然后她这边再添一些钱,凑够学区房的首付,我以为她是真的为我好,真的想让我上重点,我就同意了,直到半年前,我发现家里的水表单,上面的户主不是我姑姑的名字,我才觉得不对,跑去物业问,然后他们给了我一个电话,我打过去,假装问他水表箱在哪,我说水表有问题...”
葛薇的表情特别讽刺“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程与梵问。
“他说我姑姑都租了他三年的房子,水表一直是好,我就说她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一个人在家里,我以为她是怕我孤单,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是怕我一个在家,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但其实...我到这里都还不信,我不信我姑姑会这对我,我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如果没有学区房,那我是怎么上的海城实验?我去学校问班主任,我真的还不如不问,太可笑了...我居然自己考上的!”
葛薇咬着后槽牙“我问我姑姑,这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第一反应居然是骂我乱翻东西,我让她把我爸妈的房子还给我,她不仅不还还说我是白眼狼,说我这六年,吃她的穿她的花她的,说我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东西,她凭什么这么说我!”
葛薇逼着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但还是经不住一颗颗地砸在桌子上。
“我姑父在外面欠了钱,我姑姑还有个儿子,他们现在能这样对我,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所以我必须把房子拿回来,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经高三了,等到六月,我就高考了,到时候全是要用钱的地方,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帮帮我吧,你别觉得我小,我不会耍赖不认账的!”
程与梵点点头,稍微安抚了下小姑娘的情绪,紧接着问她——
“你姑姑让你过户房子,有没有跟你签订什么东西?例如合同,欠条之类的。”
“有。”
葛薇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房产买卖的合同,上面是葛明丽的名字。
“她哄我说,先过户,将来会把房子再过给我,我本来不想签这个的,我觉得是一家人,但我姑姑跟我姑父非让我签,他们说不能让我吃亏。”
程与梵拿过合同,微微蹙眉。
“你能帮我把钱要回来吧?我成绩真的很好的,211、985,我肯定能考上。”
葛薇又说——“其实我半年前就想告她的,但是我当时没成年。”
程与梵问她:“你现在成年了?”
葛薇认真点头:“嗯,上个星期我刚成年。”
她怕程与梵不信,还把身份证拿出来“我没骗你,不信...你看。”
对于这个程与梵还是相信的,因为如果葛薇隐瞒年龄,即便骗过自己,也没办法立案。
程与梵稍加思索,问了个问题:“你现在是住校,还是住家?”
葛薇:“住校。”
回到律所,程与梵便将葛薇的事放到行程上。
其实,在葛薇一开口跟她说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程与梵就已经决定接这个案子了。
不为别的,就为一点——2023年了,大清都亡一百多年,这种亲戚吃绝户的事儿,要是再这么明目张胆的发生,《宪法》、《刑法》、《民法》,真成了花瓶摆设,白推进这些年。
她算了算时间,小姑娘高三,等六月一到,就要高考,这里面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要赶在高考之前,把这笔钱拿回来才行。
“陈燃——”
“老大,你找我啊。”
“等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房产局。”
这件事跑了半天,大致情况就已经掌握了。
葛薇那套房子真正所拥有人不是葛明丽,而是葛明丽的丈夫刘存。
她们还打听到,刘存目前想要把这个房子卖出去。
程与梵从葛薇那里要到刘存的号码,当即一个电话打过去。
这房子刘存急卖,虽然不是学区房,但地段也还不错,整体价格要的也合适,不算离谱。
“现在期房都不靠谱,有些人首付付了七八年,连个墙皮都没见着,保稳一点,就该直接买现房,我这房子入手绝对不亏,这两年房价飞涨,你买了以后,哪怕就是不住,放在这儿,过两年也能翻一番。”
“既然涨势这么好,你怎么卖了?”程与梵随口一问。
“嗐,孩子上学,我等钱用。”
程与梵跟陈燃绕着房子看了一遍,又拿手机拍了拍,临走前跟刘存说,她们考虑一下,然后给他回话。
刘存的确是急的过头了,竟然又补了句,有诚意要的话,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离开后,陈燃第一句话——
“这房子肯定有问题,他太急了。”
程与梵想到葛薇说她姑父在外面欠了债,看来不是孩子上学要用钱,是他还债要用钱。
“报警吧。”
“啊?”
“什么罪啊?”
“诈骗。”
陈燃一愣。
葛薇还在上课,被她们接出来,一行三人去了公安局。
前台警察听完这件事的前后经过,有些为难“你这个属于非法侵占,应该去法院立案起诉,报警没用。”
“我不认为是非法侵占,准确的说这是诈骗,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用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的方法骗取他人财物,都构成诈骗,与行为人与被骗者的关系无关,你不能因为她们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就觉得这不算诈骗,无论公私财物,数额达到3000元,就构成诈骗罪。”
警察皱了皱眉“话虽然这样说没错,你有什么证据?这个东西得进一步调查。”
程与梵拿出葛明丽和葛薇的聊天记录,又拿出那份家的房屋买卖合同,逐一解释道——
“葛薇父母离世,葛明丽成为她的监护人,她为了一己之私,以购买学区房的名义,哄骗葛薇将房产过户给她,但是房屋买卖合同是假的,真正拥有这套房子的人是葛明丽的丈夫刘存,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所谓的学区房,但房子产权变却是真的,在这一点上,葛明丽已经存在虚构事实,他的丈夫刘存目前已市场价正在准备出售这套房子,我估算了一下最少120万,这完全构成数额巨大的刑事诈骗。”
前台的警察默不做声,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凝重。
这种案子说刑事也可以刑事,说民事也可以民事,全凭当下人怎么理解。
“一套房子对于普通人来讲,可能是十几年奋斗努力的结果,但现在说没就没了,对方不仅不愿意归还,还进行辱骂,我以为...如果任由事情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可能到最后你死我亡也说不定,历来被骗的最惨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主要是亲属关系,又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一旦立案调查,就算确定有猫腻,但只要亲属之间不追究,司法机关一般也就不按犯罪处理。
也就是说有可能查了也白查。
前台警察还在犹豫,要不要立案,纪白来了。
她回来有段日子,晒黑不少,皮肤色度比之前程与梵见她时候,黑了不少。
纪白跟前台警察点了个头“又吃绝户又诈骗,这种人不抓起来,留着过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