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第 33 章

安国公府地处郦京显贵聚集之地,世家高门的府邸一个比一个庄严高深。马车行驶在青石板的巷道上,渐入繁华深处。

前朝杨氏荒淫无度,四海之内揭竿起义者繁多,元祖皇帝就是其中之一。倘若没有当时身为世家之首顾家的支持,没有能工巧匠遍天下的徐家相助,萧氏一族恐怕很难取杨氏而代之。

第一代南平王品阶乃是一字并肩王,而第一代安国公则是大雍第一公。护我龙威南平王,佑我剑气安国公,这是元祖皇帝对他们的盛赞信任之词。二人同为元祖皇帝的左膀右臂,一个平字一个安字足见两家的地位之高。

先辈们的荣耀历经几代,刻在每片砖瓦之中。朱漆大门兽头青锁,其上门簪华美繁复,门楣雕刻着祥纹瑞兽,过去的辉煌被尘灰所蒙,看上去黯淡了许多。清冷的门庭昭示着徐家的大不如从前,门外的石刻麒麟也少了几分威风。

偌大的国公府冷冷清清,再也不复往日的昌荣,曾经走路带风腰板挺得笔直的公府下人早已没有过去的底气,进出时腰身都弯了几分。

此时西院主屋的门开了一半,隐约可见两个人在说话。

“听说月容手脚不干净,挨了二十个板子,姑娘这才把子规接回去放在跟前使唤。前几日外面传侯爷把二公子记在了夫人名下,姑娘知道后大闹一场,此事也就作罢了。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海棠怎么好端端就病逝了?”说话的妇人皱着眉,清瘦的面庞上满是愁绪。

这妇人正是秦妈妈。

她的对面,站着安国公的义子徐效。

徐效体型高大五官端正有余英俊不足,是那种正气凛然的长相。他紧紧地皱着眉,眉心已然拧成一个川字。

“我不求别的,只盼着她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这个她,指的是姜觅。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道:“近日侯府发生那么多的事,子规那孩子也没个信传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这时一个仆从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是表小姐来了。

两人皆是怔愣,徐家曾经枝繁叶茂子孙众多,旁支倒是分出了不少支脉,嫡系一脉却日渐稀少。自安国公府出事以来,这些年那些远支旁亲都躲着避着,生怕受到连累牵扯,也不知今日是哪家的小辈突然上门。

“哪里来的表小姐?”秦妈妈问道。

那仆从匀着气,忙回答:“是…是咱们家的表小姐,武昌侯府的大姑娘。”

武昌侯府的大姑娘!

两人齐齐震惊,眼神中全是不信。

“你没听错?”徐效情急之下,抓住那仆从的肩膀。

那仆从拼命摇头,“没…小的听得真真的。”

不怪老爷吃惊,他身为下人都吓了一大跳。以往他只知道自家的大小姐嫁去了武昌侯府,十几年前大小姐去世之后两家就没了往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位传闻中名声不太好的表小姐。

外面都传表小姐为人如何娇纵任性,又如何不得人心,他方才见到的表小姐不仅貌美亲和,且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半点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又蠢又坏。

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家表小姐,故意败坏表小姐的名声!

徐效反复问了他几遍,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难道真是觅儿来了?”

他背着手走来走去,早已过了不惑之人的男人满脸紧张,不时停下来是整理自己的衣冠,整理好之后又生出踌躇之色。

“觅儿不应该来的,没得沾上麻烦,万一徐家出了事,岂不是连累了她?不行…我们必须想着法子劝她离开!”

秦妈妈也有顾虑,迟疑开口。

“要不然,就说舅老爷你不在家?”

“万一觅儿找我有要紧事呢?”徐效纠结起来。

那可是娇娘的女儿啊。

他如何能将人拦在外面!

可是如今徐家这般惨淡光景,他又怎么能把那孩子牵扯进来。万一有个不测,他根本护不住任何人。

秦妈妈欲言又止。

姑娘的性情不怎么好,且又对徐家颇有怨言。这些年来舅老爷都没有去看过姑娘,姑娘对舅老爷一直心存怨恨。

姑娘此次前来,不会是来闹的吧?

两人正商量着,又有下人来禀报,说是表小姐已经自行进府。这下他们也顾不上再商议了,急忙一起出去迎接。

一出西院放眼望去全是衰败之气,园子许久没人打理,草木稀疏景致凋零。因着府里的下人少,路上的落叶也随处可见。假山的石头碎了一角而未补,小池已经荒废两边长满野草。

秦妈妈越走越担心,这样的国公府姑娘一定会嫌弃吧。

突然她眼睛一亮,望着园子的那头。

“那是…那是姑娘!”

还有她的女儿子规。

徐效猛地心头一震,看了过去。

满眼的残败,因为那浅青色衣裙的少女而变得充满生机。隔着半座园子的距离,他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被那双清澈无垢的眸子安抚。

他心下一酸,喉咙也跟着发涩。

这十七年来他不敢登武昌侯府的门,也没有尽过当舅舅的责任。无论是满月百日宴,还是生辰及笄日,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他无数次故意躲在远处偷看,看到这孩子与人起争执却无法为其出头。他不信娇娘的孩子是别人口中那又蠢又坏的模样,每次听到旁人肆无忌惮地贬低这孩子,他都恨不得冲过去扇那些人的嘴。

他的娇娘曾是郦京中最为尊贵的姑娘,朱颜美玉爱慕者众多,所到之处人人称赞,无一不是溢美之词。如果娇娘还在,看到自己的女儿受欺,听到自己的女儿被人非议,该有多么的伤心。

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眼,倾刻间已是泪如雨下。

眼看着姜觅已经走近,秦妈妈急了。

“舅老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是啊。

眼下哪里是哭的时候。

娇娘的女儿第一次回国公府,总不能让那孩子看到哭哭啼啼的自己,更不能让那孩子因此厌烦自己。

他胡乱地抹着眼泪,还是秦妈妈实在看不过去赶紧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他拼命地擦拭着,反倒把一双眼睛擦得越发红肿。

姜觅到了跟前,恭敬而郑重地唤了一句,“觅儿见过舅舅。”

舅舅两个字,让徐效刚按下去的眼泪又喷涌出来。

“如意,你听到了吗?觅儿叫我舅舅,她叫我舅舅…”

秦妈妈心道完了。

舅老爷这爱哭的毛病……

姑娘不会嫌弃吧?

“姑娘,姑娘…你怎么来了?”她心中有很疑惑,千言万语都化成细细的打量。看到姜觅气色不错之后,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姜觅方才远远看到徐效,还心道这位舅舅长得好生威猛,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猛男落泪,且看上去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样子。

“我来看望舅舅。”

觅儿真的是来看他的!

徐效闻言眼泪流得更汹,因为情绪实在是难受控制已经起了哭嗝。他哭一下打一下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我…我…觅儿,快,快进屋!”他打着哭嗝道。暗自恨自己不争气,越是想让自己别再哭,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突然一块绣着姜叶的帕子递到他面前,他不敢置信地擡头。

“舅舅,别哭了。”

“舅舅不哭…舅舅不哭…”徐效接过帕子紧紧地捏在手中,因为羞赧而不敢用正眼看姜觅。

姜觅又感动又好笑,她完全没有想到徐效是这样一个人。

坊间都传徐效无能懦弱,以前安国公还在时他虽无建树却不敢胡来,安国公去世之后他成了徐家之主,吃喝玩乐不说还染了一些恶习。

原主不止一次听孟姨娘说徐效迟早有一天会败光安国公府的一切,然后再找上她这个外甥女打秋风。

对此原主深信不疑,所以秦妈妈越是念叨徐效的好,原主就觉得秦妈妈和徐效是一伙的,这才一怒之下将秦妈妈赶出侯府,

传言终不可信,至少不能全信。如果原主以前和徐效接触过,想来也不会被孟姨娘的挑拨离间给糊弄。

这一路走来姜觅已经见识到国公府的落败,进到西院的正屋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因为屋内几乎没什么布置,仅有的桌椅也已脱漆残旧。

如果说国公府外面呈现的是衰败之相,那内里已是实实在在的残破。短短十几年,曾经地位卓然的大雍第一公府已经名存实亡。

等看到她毫不嫌弃地坐在脱漆的凳子上,徐效和秦妈妈都松了一口气。

秦妈妈问道:“姑娘,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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