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姜惟听到这冷淡的口气,莫名觉得酸涩难当。

觅儿终究是怨他了。

他垂下眼皮,道:“慎王呆傻,却也未必是坏事。你日后安分守己,想来这辈子定能平平安安。”

从一开始他对这个女儿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

姜觅扯了扯嘴角,很想笑,却笑不出来。

哪怕萧隽是真的傻了,哪怕她嫁过去之后关上门和萧隽过日子,安分守己不理世间的纷纷扰扰,这辈子也不可能平平安安。

匹夫无罪,生便是罪。

她如此,萧隽亦是如此。

“你来就是要说这些,那我知道了。”

或许是姜觅太过平静,也或许是姜觅表现出的冷淡,让姜惟很多话都说不出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良久,他取出一个小匣子放在姜觅面前。

匣子看着不大,样式倒是颇为精致。里面装着一沓银票和几张地契。

“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女儿。如今你要嫁人,这是为父为你准备的嫁妆。”

只有银票和地契,想来是不愿意张扬,更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这些东西是他私下准备的,余氏和刘氏应该都不知情。

姜觅推拒,“我已改姓徐,婚嫁之事自然和武昌侯府无关,日后种种也和姜家没有干系。”

“…骨肉血脉,岂是说断就断。我没有强迫你还认我这个父亲的意思,只是我到底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些东西你就当是我一个当父亲的心意。”

“真的不用了。”

“觅儿…”

姜惟突然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喉咙也艰涩得厉害。他想说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觅儿的父亲,他想说自己以后想尽力补偿这个女儿。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姜觅清澈冷清的眼神对上时,所有的郁闷和艰涩都显得那么的卑微,他甚至连补偿的话都觉得难以出口。或许从这个女儿离开侯府的那一日,他们的父女之情就到了头。

“你出嫁…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母亲一定会怨我。你就当是为了她在地底下安心,将这些东西收了吧。”

姜觅突然觉得有点可笑,或许姜惟确实对徐令娇有感情,只是这份感情经过多年的消磨与掺杂,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事到如今,他已没有资格再提徐令娇。

“我母亲不会怨你的。”

“你怎知她不会怨我?”姜惟压着声音,有着明显的伤感与愧疚。

姜觅道:“我母亲深爱的是多年前的那个你,那时的你眼里只有她,你们相知相悦,海誓山盟心心相印。而我母亲不曾见过如今的你,你也不是再是从前的那个你,她又怎么会责怪一个不认识的人。”

姜惟怔住。

他感觉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在绕着圈子,一圈又一圈理不清剪还乱。娇娘不曾见过现在的他,他如今的模样绝对不会是娇娘喜欢的样子。

姜觅又道:“当年的那个你,才是我母亲的丈夫与爱人。现在的你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她的爱人,你们不曾相识,自然也就没有牵扯。”

“我…”

“你还记得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听秦妈妈说过,她说你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为人谦逊雅致端方。她还说你心地善良怜悯他人,行事张驰有度光明磊落。她说你是当年郦京城中最为出色的世家公子,心里眼里只有我母亲,从不对曾别的姑娘假以辞色。而今的你,是这样的人吗?”

姜惟面色难看,身形晃了晃。

曾经的过往如云烟一样从眼前飘过,他发现自己居然不认识自己如今的模样。如此的浑浑噩噩,如此的颓废荒芜,无一不是他最为陌生的样子。若娇娘还在,定然是不屑与这样的自己为伍,更不可能倾心这样的他。

“昨日种种,宛如死去。曾经的那个你已经不在,好比是故去一般。活下来的你是另一个你,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自然也不是我母亲认识的那个人。”

“另一个我?”姜惟喃喃着。

是啊。

这样的他哪里配得上娇娘。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自己,正如过去的那个我,以前我盼着父亲的关注,希望得到父亲的疼爱,可是从来都只有失望。如今我已没有了期盼,变成了另一个我。所以无论是当年的你,还是曾经的我,其实都已经死去。”

姜觅的话如同迷雾中的一道惊雷,不断回响在姜惟的耳边。明明他应该觉得这般言论荒谬至极,但他心里却莫名其妙地认同。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安国公府的,口中不停呢喃着“都死了”的话。

突然一阵风吹来,风中似乎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桂花香。他像是被过去的记忆击中,茫然地站在路中间。

过往人的认出他来,窃窃私语。

他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死了好,死了好。”

有人听到这句话,大为震惊。

谁死了?

难道安国公府里出人命了?

余氏匆匆赶来,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议论声。她一眼看到失魂落魄的姜惟,立马上前来关切相问。

“侯爷,出什么事了?”

如果徐家真出了人命,不会和侯爷有关吧?徐家死多少人她不在意,甚至还巴不得死光了才好,但不能牵连到她的男人。

姜惟似是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我死了,死了好。”

那个娇娘喜欢的他,那个只有娇娘的他,早已随娘娇而去。

余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侯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望向安国公府的高墙朱门,像是瞬间舍去了什么东西一般,有着说不出来的失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配提娇娘,也不配再自称是觅儿的父亲。

半晌,他说了两个字。

“走吧。”

他一离开,门房就报到了姜觅那里。

话说到那个份上,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姜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徐效进来时,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正在雕刻的是一块凤佩,还当她是在为自己置办嫁妆,便也就没有多想。

婚期太赶,明面上他们舅甥二人又极是不睦,他也无法亲自替外甥女准备嫁妆。好在他将义父的东西留了一份出来,私底下倒是可以贴补一二。

银票和地契这些东西姜觅都不惊讶,一些造型精美的首饰她也不惊讶,她惊讶的是一个金镶玉的盒子。那盒子通体用的是白玉,再掐以金丝镶接而成,其上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单从这盒子的外表来看已是价值不凡,能被收藏在里面的东西必定是价值连城。姜觅心中已有猜测,打开一看果然正如自己所想,盒子里的东西正是那支被喻为徐家镇宅之宝的盛世吉祥三面七层宝塔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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