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牌位?您是说...”
程十鸢的视线在镜中和路奶奶沉静的视线交汇,对上程十鸢疑惑的目光,路奶奶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重生。”
程十鸢张了张嘴,难得见她露出诧异的神色,还能遇到第二个和她一样重生的人,这还真是始料未及。
在路奶奶平缓的叙述中,程十鸢大概脑补出了以前发生的事。
在故事发生的时候路奶奶还叫江静檀,是珠宝商江家的大小姐,在集市上遇到路家的落魄少爷,只见过一面,就对清俊儒雅的他情根深种。
之后的故事还挺俗套的,路家当时落魄得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江家自然是十分反对这门亲事,将江静檀软禁在房间里,不许她迈出房门。
江大小姐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见父母都不心软,便在贴身丫鬟的暗中帮助下,用床单绑成绳子,从洋楼的二楼爬了下去。
逃出江家后,她直接跑到路家,没名没分地做了人家的妻子,等江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
在那个时代,还是把女人的贞操看得挺重的,江家父母虽然差点气死,但事情已然这样,也只能成全了她。
江家为静檀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她带着这些嫁妆嫁入路家,让落魄少爷拿着这些钱去做生意,自己则连佣人都舍不得请。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从此洗手作羹汤,伺候公婆,抚养孩子。
他在外面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她却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逐渐憔悴。
大儿子5岁,肚子里的小儿子8个月,江静檀挺着硕大的肚子,乘坐火车到海市,在一家歌舞厅里找到3天没回家的丈夫。
这时候她才知道,丈夫早就和歌厅的一个舞女厮混到了一起。
之后就是无止尽的争吵,在一次次争吵中,俩人的感情完全破裂,他更加肆无忌惮,后来直接搬去和那个舞女同居。
江静檀找到他们住的一间公寓,挺着大肚子跪下求他回家,
“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爸爸。”
他却觉得江静檀让他在外面丢人了,一个巴掌落在脸颊上,叫她赶紧滚回家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脸颊火辣辣的疼,但也比不上那蚀骨的心疼。
江静檀没有回京市,她失魂落魄地游荡在海市繁华的街头,打扮光鲜的年轻女人们从她的身旁穿梭而过。
大街上的一家照相馆的玻璃擦得特别明亮,映出江静檀的身影,她哪里还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江家大小姐的模样,整个一个黄脸婆的样子。
路家留不下她,江家她也没脸回去,江静檀当天晚上就投了江。
可再睁开眼,她居然重生回到了刚嫁到路家的时候。
新婚燕尔,正是情浓意切的时候,江静檀这一次没有把自己的嫁妆交给路氏的落魄少爷,而是带着嫁妆跟着他一起走南闯北。
她知道一些前世发生的事,在生意的很多关键的节点上给了路氏最正确的决定。
在她的帮助下,路家的生意扶摇直上,江静檀经商奇才的名声也在京圈里传开。
大家都说羡慕路氏,他娶的老婆家世好,人漂亮贤惠,又会做生意,都夸路氏是捡到宝了。
也不知道是江静檀的魅力征服了路氏,还是说路氏的生意要仰仗江静檀,总之,这一世路家的落魄少爷在发迹以后依旧很本分,一辈子没再做出过出格的事来。
后面的事程十鸢就都知道了,俩人养育了两个儿子,之后江静檀又独自抚养了路乐风、路北尧两个孙辈,儿孙们还算成材,江静檀终于可以安心了。
“这一世,还算圆满。”程十鸢道。
路奶奶从镜前转过身,那种常挂脸上的慈祥笑容不见了,眼底只剩一层淡淡的疲惫,
“我之后跟着路氏走南闯北,见识到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风景,慢慢的,我也懂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道理。”
程十鸢仰起头,认真地倾听她说话。
“女人的人生不止有相夫教子这一个选项,不应该用余生的经历去等着一个男人来爱你。我看似圆满,其实还是愚蠢。上天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却用它来成全男人。”
路奶奶的语气很平淡,但眼底却有着不甘。
如果不是当年的思想困顿,她凭借着自己手里的那笔不菲的嫁妆,离开路家,她又提前知道了很多信息,再以她的七窍玲珑,怕早就活成了一代传奇女子。
虽然现在也是享尽荣华富贵,儿孙满堂,但大家都只称呼她一声“路老太太”,谁还记得她的名字,江静檀。
说了这么久的话,奶奶也累了,她朝程十鸢挥挥手,
“你赶紧去吧,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程十鸢之前就注意到了,他们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路北尧就守在门口了,见她一直没出去,还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这倒霉玩意儿真是越来越粘人了。
在奶奶面前,程十鸢也不矫情,站起身,和路奶奶说了一声,
“那我先出去了,您今天也累了,我的事以后我再慢慢同您说。”
走到门口,程十鸢又突然想起一件事,站在门口,回头问,
“奶奶,那这些事和素师傅又有什么关系?”
路奶奶把头扭向窗外,佯装没听见程十鸢的话,但白皙的脸颊上染上的一层可疑的绯色红晕。
程十鸢想起去找素师傅做旗袍的时候,她原本还想请路奶奶亲自去一趟旗袍铺子量尺寸。
倒是一给素师傅说是给路老太太做的,他就说尺寸不用量了,他都知道她的尺寸。
还有那旗袍上用织金线绣下的,满身的“静檀”,虽然形状隐晦,谁说又不是一场浪漫的告白呢。
程十鸢眼睛晶亮,故意逗她,
“奶奶,现在还有联系吗?要不要我从中牵一下线...帮你们撮合一下?”
路奶奶脸颊上的绯色更甚,她嗔了程十鸢一眼,又不自在地别开脸,强行挽尊,
“没有那回事,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那时候素家还只是一个小旗袍铺子,素师傅也尚未婚娶,江静檀去他的旗袍铺子做旗袍,虽然知道她已经嫁人了,但素师傅还是大胆的向她表白了。
素师傅年轻的时候长得白皙秀气,又有一手好手艺,也并不大招人烦。
静檀想起前世路氏和舞女的事,本来气不过,心想凭什么就他能背叛婚姻?本来差一点就要迈出这一步了,可最终还是长久以来传统思想的禁锢,她悬崖上勒了马。
程十鸢走了,路奶奶看向镜中人,
一头银发,满脸的皱纹,这辈子又要走到尽头了。
和同一个男人纠缠了两辈子,怎么可能不遗憾?
如果还有来生,就活得恣意洒脱一些,不要仰望大树,而是活成一棵树啊。
程十鸢刚走出奶奶的房间门,路北尧就冲了上来,
“怎么进去这么久?快点,来不及了。”
程十鸢被他牵着往外走,走到玄关处,路北尧亲自取了她的大衣过来,把大衣套到她身上,低下头,帮着把扣子系好。
“去哪里?”程十鸢问。
路北尧拿了自己的大衣搭在臂弯,帮她拎着包,催促道,
“来不及了,快上车。”又拿了一条围巾把程十鸢的半张脸都裹进去。
程十鸢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上了车。
汽车朝着一条陌生的路上开去,道路两旁的房子越来越少,没走多久就看不见人烟了,路边的景色隐于浓郁的暗夜中,车子开上一条盘山公路,道路两旁亮着路灯,像是一条漂浮于空中的荧光彩带。
这条路看起来明明很偏僻,但一路上遇到的车还真不少,而且都是朝着山上开去,却不见有对向下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