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
菅原龙一（原名已不可考）自诩是九州地界街头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烂仔。
他年轻时跟着所谓的“大佬”在街头风光过一阵儿，可随着全国上下的大整顿，那个糜烂和浑水摸鱼的“黄金时代”彻底坠入了黄昏——满街头的小钢珠店铺少了，歌舞伎町也挂上了泡泡浴或是白鬼子那边叫什么“Cb”的遮羞布。
最后，讽刺的是——随着大小的博｜彩、赛马产业也摇身一变进了编，而他到头来、以为的那些个所谓的“大哥”原来不过是别人的马前卒，最后、呵，就连肝脑涂地的义理也成了丢进下水道里的东西。
时代的列车日新月异，连带着这个国家一起、貌似驶向所谓更好的地方。
那他们呢？
作为一个再不起眼不过的渣滓、烂仔或者该说是小人物，龙一没那个好运气逃过清扫，却侥幸逃过了一整个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吃牢饭的命运。
当他从里面出来，世界早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他也已人到中年。
没钱、没身份、没学历、有的只是站在街上永远无法挺胸擡头的一抹污点，和体面人们永远都瞧不起的嫌恶。
到头来，二十一岁的龙一似乎与四十一岁的龙一并没什么彻底的不同。
他回到了街头、也只能回到街头厮混。
其实，像他们这种被称为社会渣滓的家伙啊，说白了就是条东京街头的野狗。
他们成日在纸醉金迷的肮脏后巷里夹着尾巴巡视领地，还狼吞虎咽地在垃圾桶旁互相抢夺咀嚼那点儿扔掉的东西。从此、心甘情愿地被困在各种杂活儿、博｜彩和劣质酒精里，只有去不认识的居酒屋里和陌生人吹嘘当年的“丰功伟绩”时才有些活着的样子。
不过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和别的贪求某种上瘾的东西或是在霓虹Cb里声色犬马的家伙们不同，龙一自诩还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艺”。
大概是托他在东京这片地界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严嘴巴、又或是了剩无几的校园回忆里捧着磨没了的铅笔曾由衷喜欢过的涂鸦，他开始学着办理各种假证并加工卖出。
哈，他简直在这个灰色地带里如鱼得水！
于是后来的后来，龙一这个名字再也没人用了，熟客们开始叫他老伪，伪造的伪。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四十一岁的龙一变成了五十一岁的老伪。
像每个在这个国家人到中年依旧庸庸碌碌的男人们一样，他也沉迷上了看社会新闻，成日像苍蝇一样贪婪地盯着别人身上发生的烂事，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活得多么得好。
他的业务范围也从开些应付公司或者学校的钢章证明逐渐扩展到了驾驶证、医保卡甚至是看上去像模像样的社保账号，个人的小作坊，唔，变成了个人的大作坊。
老伪一直以为自己后半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等到下一次大清洗后被关进铁窗，或是运气好些、在金盆洗手后的某天悄悄地埋进土里。
直到有一天，一身黑的银发男人闯进了作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脑门儿，勒令他办理一套“合法”的证件。
嘿，没人比在东京这条臭水沟里活了大半辈子的龙一更清楚——哪些活儿干不得、哪些东西沾不得、以及哪些人连见都不能见，更何况这种被人拿枪指着脑门儿的时候。
可大概被人拿枪指着脑门儿的时候着实是没得选的。
老伪按照正常的配置询问了一下基本信息，随便给银发男人拍了张似模似样的证件照，然后恨不能更快地飞快填表打印敲好钢章加好了皮套。
这套包括签证、社保账号的证件各项证明需求的详尽程度暂且不提，他只记得每个的姓名一栏的名字都叫“黑泽阵”，而出门的时候，他听见他低沉的男声叫管旁边的人叫伏特加。
或许他着实是有些命大的，就比如这次，他没有直接被灭口。
拿枪指着他的黑衣男人成了他的熟客，而他每个月也都有了一笔固定的单子。
他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呵、后来有这些家伙的协助，他做的假证竟更“真”了，甚至有些身份在国家社保档案里都蹚过了明路。
他们需要的东西越来越多，胃口也越来越大，从出生到死亡，出国的签证等，到学历、伤残证明、甚至是出入特殊建筑的通行证……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前日刚经手了一个假名，转天那名字便出现在了造成大规模伤亡的国际新闻里。
老伪开始恐惧报纸，恐惧社会版面，却又抓心挠肝地想要看一眼。
他知道这种事是个麻烦，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总归像他这种人，能拿着买命钱去居酒屋里喝酒打屁浑浑噩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够了。
可哪怕他再不想去理会这些事情，随着这蹚泥水越来越深，这些个名字、通行证一股脑儿地占据眼睛，钻进了大脑，让他彻夜难眠。
他开始打探这个组织的架构。
但他几经努力也没打听出来这组织的真正名字，取而代之的都是些“乌鸦”“黑色死神”“黑色阴云”之类的诨号或是传说，有些甚至只当这是个什么都市传说。
但他知道，这组织深不可测，因为他们和他年轻时那些满脑门子义理并且称兄道弟的极道社团大不相同——
他们很有钱，行事也很隐秘。
如果不是他为之效力，兴许算是个外围技术员，不然他甚至不知道里面的高级成员互相间以酒作为代号。
在昭和年的最后几个年头，那伙人又找他换了一个身份，证件照上的青年留着半长的头发，笑得似乎有些花花公子的派头。
老伪记得自己前周在一场警视厅集体道歉的爆炸案里见到过他。
而好巧不巧，引发了一系列伤亡的爆炸犯的那张脸前两天刚从他这里订了两张新证件，不过——似乎最后抓到的只有一个？
呵、警察们都是饭桶。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为一个黑色长发绿眼睛的男人办了新的护照。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是亲自过来拿的，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留了些女人的香水味。
啧啧，这冷脸一看就是那些个没脑子的小姑娘会喜欢的类型，但谁要是没看出那手上的枪茧恐怕就要倒霉了。
而他的老客户，那个把他拖入泥沼的银发男人则还是老样子，定期且大量地需求着各种提供出国往返的成套证件，每次来的时候，身上的血味烟味重得能熏死苍蝇。
之后又过了一年？还是两年？大概是组织内有什么职务变动，他开始频繁地为三个人办理出国往来的护照。
这些人里一个当初那个长发绿眼的男人，一个是个黑皮金发的混血外国人，最后一个则是典型的本国人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