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
国库登记过的铜器,一般只会用作官家给后宫嫔妃和前朝大臣的赏赐,去向那都是在国库有记录的,所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查出了来源。
看清名簿上当朝贵妃名字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法善了。
御书房,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将调查结果告诉官家后,尽管他们不敢擡头,但也能从凝滞的气氛中感受到他的震怒。
两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打破僵局:“陛下,那现在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查,为什么不查。”官家语气淡淡的,“老四出息了,我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虽然名簿上写的是贵妃的名字,但贵妃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宫,这宫中除了原禄还有谁可以帮她。
骨血相连,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件事必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给我好好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是。”两人暗暗叫苦,这天家的事情他们掺和进来,实在是难以把握分寸。
天子心难测,人家毕竟是亲父子,谁知道如果真查出点别的什么,官家会不会又放过了四皇子,反而迁怒到他们这些知情人身上。
两人退下后,官家盯着书案上有关北境旱灾的奏折,蓦然冷笑一声,手上的朱笔被狠狠撂下,毛尖被弹飞,上面沾着的朱砂溅在了奏折上的一个“禄”字。
该奏折的意思是呼吁朝中官员捐出近一两个月的俸禄来赈灾。
官家忽然想起当初他给原禄取名为“禄”,便是因为当初还只是个普通商家女的贵妃,口口声声说只愿她的儿子一辈子吃穿不愁就可以了,不贪图他屁股底下的龙椅。
结果这几年太子在朝中立威过重,官家思来想去,才从那青黄不接的其它儿子里挑出这么个人来牵制,没想到反倒过于助长了他的野心。
吃穿不愁——他看分明是想敛尽天下之财!
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要做那天下九五之尊了?!
正当他脸色晦暗不明之时,门外传来了冯大官的通报声:“官家,虞部郎中曹大人求见。”
官家对这个人有印象,这件事情就是他先发现的。
他揉了揉额头,整理好表情,淡淡道:“宣。”
曹绩垂首作揖走来,还不待官家问他所为何事,他已然自顾自地跪下:“关于‘铸铜’之事,臣还有奏。”
“何事?”
“臣在其它地方还发现了几处窑洞。”
官家表情还算淡定:“你将其地址一并告知刑部和大理寺便好。”
“但是臣查看一番后,发现那窑洞并不是用来铸铜的,”曹绩一字一顿说,“——而是在伪造官印、大量印刷发放假交子!”
交子,便是近几年由官府统一印制和发放的纸币,也是为了解决近年来胤朝铜荒、钱荒的问题。
发行时为防伪,特地制作了几重官印,唯有官印俱全才视为真交子。
可如今,竟有人伪造了所有官印,建立了工坊,成批印刷,这其中的利润之大,简直无法想象。
“好啊,好得很。”官家脸色彻底变了,他连连冷笑,“真是好得很!”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原禄身上,若说融铜铸器算是钻了律法制度上的孔空子,那伪造交子则是对官家权威的蔑视!
官家本还有些犹豫对原禄的惩罚,但现在看来,闻清韶当初说的确实属实他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机会,他却丝毫不懂感恩,反而一直在蹬鼻子上脸。
那他还心软什么,天家本就无情,一个儿子而已,他多得是。
但官家毕竟是国家掌权者,抛弃了那点微薄的父子情谊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如何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到底有多少□□流传到了市场,那些官印分别掌握在不同的官员手里,原禄又是如何获得的——
“等等,”官家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看向曹绩,眼睛微眯,“这事你为何不在明日早朝上说?”
曹绩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朝上贸然提出难免造成恐慌。”
管家却看出了不对劲:“这话谁教你说的?”
他过往对这个臣子也有印象,刻板得很,是个直肠子,哪懂得官场上这么多弯弯绕绕,要不是工作能力实在出众,这个虞部郎中恐怕也轮不上他当。
“你是怎么发现这几个窑洞的?”
曹绩犹豫了一下,如实将和贺余生的事情说了,昨天贺余生找到他时,两人一起去看了那另处窑洞,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工具是做什么的。
提前单独禀告给官家也是贺余生建议的,毕竟伪造交子和融铜铸器不是一个量级的。
官家听完,表情变化莫测,最后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自会处理。”
在曹绩走后,官家靠在椅子上沉思。